直到第二天用早膳的時候她才見到他。狹長的桌子他就坐在自己對面。她攪動手中的紅棗蓮子湯,考慮要怎么對他開口。他的勺子忽然伸到她面前,將紅棗一顆顆撥進她碗里。
她驚愕,慌亂不知所措,急忙道:“不用管我,我已經(jīng)夠了。”
燕楚易微微怔住,手頓在半空,然后緩緩收回去。她注意到他臉上的失望和挫敗,忽然懊悔起來,嘴里的紅棗也沒有了滋味。
“其實,你不用那么快趕來。”她遲疑著說道。
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澀道:“我擔(dān)心你,所以日夜兼程趕來了。”
夏無霜抬頭看她一眼,驀然說道:“你不相信輕云,你以為他會殺了我?”
聽到她維護輕云的意圖,燕楚易臉色不悅,似乎心里有強壓制住的憤怒,冷冷地,陰沉道:“他即使不動你,我也會殺了他。”
“你——”夏無霜臉色鐵青,猛然站起來,雙目如針一樣刺向燕楚易,忽然用及其冰冷的話說了一句,“你簡直是瘋子。”
“瘋子?”燕楚易重復(fù),驀地大笑起來,悲涼的氣息將他團團圍住。然而只是片刻,他臉上的神色又恢復(fù)了孤高清傲,緊緊盯著夏無霜的臉,一字一句道,“對,我就是個瘋子,從小就是,你知道是誰,讓我變成這樣的么,夏無霜?”
他幽深的眸子如針一樣刺在她臉上,眼中的神情如割裂的夕陽,悲傷和凄涼源源不斷地溢出。她忽然很后悔說出那樣的話。
不等夏無霜有所反應(yīng),他大笑著擦過她的肩膀走過。
行至門口,他忽然駐足,用極其漠然的語氣低聲說道:“你生氣的樣子倒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她生氣時也總是用眼淚折磨他,一顆一顆砸進他心里。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見不得她哭的,心里會撕裂一般地疼。然而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不是那樣的。并不是只有她的眼淚能夠讓他痛,她厭惡的語,她不屑的神情……她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淡漠,都能夠剜他的心。
“你要去見他,我不會攔你。”離去前,他淡漠地扔下一句話。
無霜的身子不由輕晃,愣愣看著他孤高清傲的背影,仿佛心里被割開了一個口子,那樣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竟讓她莫名地難過心痛。似乎只要站在他面前,她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和感覺。
無霜失落地緩緩坐下,一瞬間迷茫,酸澀,彷徨,無助,在她腦中糾纏成一團,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越加纖弱和單薄。
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只知道太陽從東邊一點一點地爬上了正空,耀眼的光點在她眼中閃動,仿若無數(shù)細(xì)小的珠子在跳躍追逐嬉戲。
“娘娘,該用午膳了。”她聽到有人低聲提醒,恍惚一笑,這么快就中午了,然而依然靜靜地坐著,動也不想動。
片刻,有沉沉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她的心里忽然就漏掉了一拍,感覺他在自己身旁坐下,與自己一起看著外面的天空,心里有一絲暖流緩緩淌過。
無霜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癡癡望著那一片湛藍(lán)的天空,驀然開口道:“在過去的兩年里,我忘了自己是誰,所以很痛苦。現(xiàn)在想來,原來也是快樂的,在那樣一片天地里,認(rèn)識那樣一群善良的人,他們總是在幫助我……”無霜微微嘆息,唇邊的笑意悠遠(yuǎn)而淡然,“縱然南旭最后讓我離開,我也不怪他,我心里明白他是為我好,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保護我了所以趕我走,那么我就離開,因為不能再拖累他了,因為不想他為我擔(dān)驚受怕。可能以后我們再也不會碰面,但是我知道他在世上的一個角落安心快樂的生活,那也是好的。還有輕云,他也一直幫我,我無以回報,只希望他和南旭一樣好好地活著。朝廷要滅璞羅教是為了安定社稷,如果輕云離開了璞羅教就不是朝廷的敵人了。他們安然無恙,那么我便能安心的回宮,做你的皇后,從此那一片自由的天地便與我沒有瓜葛了。”無霜側(cè)臉,溫柔地看著燕楚易,只希望他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
楚易心頭微微一痛,伸手撫上她漆黑如墨的長發(fā)。
縱然知道她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縱然知道她跟他回宮只是為了責(zé)任,然而心里依然還是感激。南旭為了愛她,將她遠(yuǎn)遠(yuǎn)地推開,然而他做不到,他愛她便要她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一抬眼便能看見她,一伸手就能牽住她,那樣才會安心。
他看著她如玉的容顏,低聲道:“好,我?guī)闳ヨ绷_教。”雖然知道她所期盼的不可能實現(xiàn),輕云絕對不可能離開璞羅教,然而還是不忍心拒絕。
夏無霜以為要到璞羅教才能見到輕云,不料剛剛?cè)肓隋焙泳团c他不期而遇。
“輕云。”她站在他面前時,如往常一樣面帶笑容,開心地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