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的心又微微提起。于此同時,腦子里卻忽而浮起瓊花觀的事,耳后一熱。
“夫君飲酒么?”我拿起案上酒壺。
“嗯。”魏郯道。
我將他面前的酒杯斟上。
“今夜,”我心里打著鼓,問,“夫君還去營中?”
“不去。”魏郯淡淡道。
我的手一頓,壺嘴不慎漏出幾滴酒液。
月亮在云里半遮半掩,夜風有點大,吹得廊下的燈籠晃晃悠悠。
魏郯在兵營里出了一身臭汗,回到院子以后就去沐浴了。
我又一次坐在鏡前,看著自己的影子滿心糾結。
四周悄無聲息,鏡中的一切裹在半明半昧的光暈之中,不由自主地出神。那紅錦床上的一切總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男女的□□,以及胴體的交纏……我又開始感到心跳耳熱,總覺得那情香的味道還留在身體里作祟。
你是大人了,你二十歲了!心里一個聲音鼓勵我。
是呀,我二十歲了,魏平的妻子周氏十六歲就生了孩子,而我已經二十了歲卻還在為床笫初夜發愁……
亂七八糟,我閉眼晃晃腦袋。
我二十歲,更明事理,更有勇氣,夫妻之事乃人倫之常。比如——我和魏郯終有一刻會躺在床上,他會像白日那個男子一樣把我壓在身下,然后……
驀地,腦海里那女子的模樣換成了我,心漏跳了一下。
我深吸氣,低頭捂住臉。
男女之事,從前對我而不過四個字,我模糊地知道它要做些什么,卻不全懂。可今日看到的種種,我忽然明白,那是一件極其親密的事,其度超乎從前,甚至和裴潛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人無知者無畏,用在我身上是再也貼切不過。我篤信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無論是進魏門還是找李尚經商,全憑一股半懂不懂的勁頭撐著。可就像現在這件事一樣,當我窺清全貌,知道了來去,就會開始在心里掂量,問自己這個那個,胡思亂想……
“哐”一聲門響,把我的心思打斷。回頭,魏郯穿著單衣走了進來。
一陣夜風的味道沁入,似乎帶著些溫熱的氣息。他走到嗲埃∠亂豢榻砼粒潦猛肪輩杏嗟乃
“做甚?”魏郯忽然轉頭看我,道。
“嗯?”我愣了愣。
“夫人又一直看著為夫。”魏郯黑眸瞥著,有些促狹。
我窘然,忙張口辯駁:“我不是……”
“夫人若有心,何不來替為夫束發?”魏郯卻悠悠打斷,指指腦袋,“頭發散了。”
我發現魏郯的頭發其實不錯,雖是男人,卻軟硬適中,抓在手里還有些滑順之感。他的發際也是天然的清晰,不需要修太多已經棱角分明。
我梳頭一向怕痛,力道又輕又慢,遇到打結之處,就慢慢地用手指疏通。魏郯并不嫌我拖沓,只安靜地坐在榻上,后腦勺對著我,不知表情。
燈火漾動著橘色的光,他剛沐浴過,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味道,說不上是像什么,陌生而干凈。
我低頭,看到魏郯衣領下的一段脖頸。麥色的皮膚,一看就知道常年在外,在燈光下卻有一種別樣的質感。我想起了魏郯脫掉單衣時的胸膛和腰腹,也是這樣的色澤,如果摸上去,觸感或許緊實、平滑……
心里不無羞怯地想,比起今天的那個男人,我會更喜歡這樣的么?
“你聽誰說瓊花觀要十五進奉?”小心思胡亂轉悠著,魏郯突然問話。
“嗯?”我一愣,忙編道:“哦,兩日前在盧公府聽幾位貴眷說的。”
“如此。”魏郯聲音平靜。
“夫君去過?”我問。
“不曾。”
我大膽起來,說下去:“那邊的朱槿花開得不錯。”
“哦?”魏郯緩緩道,“前些日子也有人這么同我說,還邀我去賞花。”
我手上的梳子險些掉下來。
“聽說還有紅牡丹,”魏郯自顧說下去,閑聊一般,“夫人去看了,果真有么?”
我的心幾乎撲通一下跳出嗓子眼。
“朱槿挺多,紅牡丹卻不曾見。”我小聲說。
如果魏郯這時轉頭過來,他會看到我的臉像中風。
經過這番語,我腦子里那些想入非非的東西已經被攪得尸骨無存。好在他沒有繼續問下去,我手腳利落地將他頭發綰起,在頭頂結實地束作髻。
“嗯?就好了?”當我宣布完事時,魏郯回過頭來,報以訝色。
“好了。”我篤定地說。
魏郯在鏡前看了看,彎彎唇角,“不錯。”
我亦笑笑,正要下榻,忽然,魏郯手臂一攬,將我摟至身前。
燈火在銅鶴的嘴尖上燃著,照在魏郯的臉上,半暗不明。
他的臉離我很近,似乎呼吸也膠著在一起,我的胸口與他相貼著,只覺腦子里剎那空白。
“夫人這么著急走做什么?”他嗓音低沉而緩慢,和那臉上的神色一樣不可捉摸。
我望著那雙黝黝的眼睛,其中分明閃動著某種神采,熾熱、渴望或壓抑……腦子里忽而跳出那交纏的身體。
心猛烈地撞將起來,口干舌燥……
他微微張口,雙眸籠在眉骨和黑睫的陰影之下。
“后日,我去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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