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暑熱,在夜里一場大雨之后驟而改變,第二日起來,涼意遍體。魏郯下令隔日回雍都,就在眾人收拾行囊的時(shí)候,公羊劌突然來告辭。
“公子不與我等一道回雍都?”我訝然問。
公羊劌道:“某在南方有事未畢,還須再往別處。”
我想到他那些江洋兄弟,也不多問。不過相處這些時(shí)日,得他照顧不少,心中到底有些不舍,只道,“若嬋還在雍都等你。”
公羊劌的目光有一絲凝滯,片刻,道:“我會回去,讓她勿擔(dān)心。”說把,他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煩替我轉(zhuǎn)交與她。”
我接過那信,只見封上什么字也沒有,點(diǎn)點(diǎn)頭,收起來。
魏郯得知公羊劌要走,臨行前,將一把刀送給他。
“青州良匠所制,你路上用得著。”他說。
公羊劌看看刀,露出苦笑,自嘲道:“你將吳琨交給季淵之時(shí),我也該乘機(jī)討回我的寶劍才是。”
魏郯笑笑:“將來還會遭遇,再要不遲。”說罷,看著他,話語一轉(zhuǎn),“仲平,回到雍都之后,還是入朝吧。”
公羊劌微訝,少頃,意味深長:“公羊家可是世代忠良,丞相信得過?”
這話直白而犀利,魏郯卻毫無慍色,回道:“群雄爭勢,即便梁玟得了天子,他也未必會做得比我父親更好。”
公羊劌微笑:“倒也是,某斟酌斟酌。”他看看我,又看看魏郯,一揖,“告辭。”
“慢行。”魏郯還禮。
公羊劌將包袱掛在肩上,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夫想請公羊公子入朝?”我問魏郯。
“嗯。”魏郯回過頭來,道,“他雖脾氣倔強(qiáng),卻是個足智多謀之人,加以磨練,必成大器。”停了停,道,“比跟著那些江洋大盜行鏢好多了。”
我的心幾乎停了一下,看著魏郯,只見那臉上并無異色。
“行鏢?”我心虛地笑笑,問,“夫君怎知公羊公子行鏢。”
“嗯?”魏郯看看我,道,“偌大雍都,進(jìn)城的貨物哪個不經(jīng)城門,京兆尹豈會不知。”
“如此。”我頷首,思緒卻飛快。延年堂雖是公羊劌運(yùn)的貨,不過李尚早留了一手,延年堂表面上的主人是蔡讓,李尚和李煥從來不在延年堂露面,更別提我。
返回雍都的時(shí)日比預(yù)計(jì)的要長,接連幾場秋雨,讓路面泥濘,也有幾日實(shí)在雨水太重,眾人只得在歇宿之處休息。
時(shí)值秋收,魏郯每宿一地,必與當(dāng)?shù)刂鞴龠^問收獲之事,我也跟在一旁細(xì)聽。騏陵之戰(zhàn),魏軍雖然元?dú)獯髠r(nóng)耕卻并無多少妨礙。軍屯的田地缺人收割,朝廷從每畝勻出一成作為報(bào)償,召集流民及農(nóng)人幫助收獲。故而雖前事不利,但是人心穩(wěn)定,并無生亂之事。
我們回到雍都的時(shí)候,已經(jīng)穿起了厚衣裳。
魏賢、魏朗是族兄弟,三個月喪期未過,府中還掛著白。我們到府前的時(shí)候,只有魏昭和梁蕙出來迎接,二人身上皆披著緦麻。
“長嫂。”魏昭向我行禮。
我還禮:“二叔。”說罷,看向梁蕙,行禮道:“公主。”
梁蕙上前將我扶起,微笑道:“長嫂一路辛苦。”
我看向她,只見她雖著喪服,可容色紅潤,肌膚光澤,與我離開時(shí)那個眉間總有淡淡愁色的梁蕙全部一樣。
魏安過來行禮,魏郯與魏昭過問了些朝中之事,又問起魏?唷?br>“父親近來頭風(fēng)復(fù)發(fā),在后院臥養(yǎng),母親正在堂上。”
魏郯微微皺眉,頷首。
眾人入內(nèi),魏昭攜起梁蕙的手,梁蕙抬頭朝他一笑,二人并行,一副夫婦恩愛之相。
“門檻。”耳邊響起魏郯的聲音。我回頭,他神色沉靜,將手臂帶著我。
郭夫人正在堂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入內(nèi)時(shí),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腹部。
“母親。”魏郯上前行禮。
我和魏安亦下拜。
郭夫人頷首,聲音有些疲憊:“都回來了。”她看向魏安,讓他上前,端詳一番,嘆道,“聞得你落入敵手,丞相與我整日牽掛,如今回來,丞相與我終是心安。”說罷,舉袖輕輕拭淚。
魏安似有些不知所措,瞥瞥魏郯,片刻,對郭夫人小聲說:“嗯……是兒不肖。”
我看向一旁的魏??,朝她使使眼色。魏??了然,正要說話,只聽梁蕙上前和聲道:“姑氏莫感傷,四叔已經(jīng)回來了,豈非大善。”
郭夫人看看她,輕嘆口氣,微微頷首。
梁蕙又道:“長嫂如今也回來了,亦是辛苦。”
郭夫人這才看向我,道:“少夫人無恙否?”
我低頭道:“兒婦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