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會說話，也知道宋蘭蘭是怎么一個人。因此，他就這么一說，這不是比拒絕來的更好聽嗎？

他這么說倒是沒多想，更沒想到人家金家老太太打算退位讓賢，把工作讓給兒媳婦。

老太太第二天就去找她們主任說去了，人家也無所謂，干了半輩子的老人家了，這個面子得給。那活也確實是不需要什么技術(shù)含量。

但人家單位同意了，老太太遞交的退休申請也批了，只等著走程序就好了。結(jié)果回來跟兒媳婦一說，宋蘭蘭是死活不同意：“合著，您是覺得我就配掃馬路唄?！?

這可真是氣死人了。

這也沒掃馬路，就是街道辦里面的職工而已，主要負(fù)責(zé)保潔雜務(wù)這一類的工作。以前還負(fù)責(zé)分發(fā)報紙。這有啥呀，工資照拿不就行了。

那時候流行的一句話是咋說的：工作從來沒有高低貴賤，都是分工不同而已。

這句話說的多好！她也是經(jīng)歷過那個年月的人，這才幾天呀，這就忘本了。

這事是正事，老太太不能罷休的，金紅勝回來就找金紅勝：“你媳婦你管，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也是確實是好辦法。

金紅勝就說宋蘭蘭：“要在還愿意在這個家里呆著，就去上班去。不愿意在這個家里呆了，那你就別去，愛上哪上哪！”

別人苦口婆心她不聽，金紅勝一變臉，她麻溜的應(yīng)了：“也沒說不去呀。我這去過渡過渡也行，等你那邊干起來了，我就過去給你幫忙……”

真不用！

但現(xiàn)在還只能說：“到時候再說?！?

宋蘭蘭折騰了一圈，到底去上班去了。她一上班，老太太呆在家里了，四爺?shù)娜兆雍眠^了一些。每天早上起來，粥就熬好了，小米大棗的，五點起來就熬。一個雞蛋，一個花卷，半碟子泡菜，一碗粥，這就是很好很家常的早飯了。

天冷之后，林家也是說什么都不讓兩孩子在學(xué)校吃早飯了，總覺得食堂的飯不熱乎。

連蕭家倆孩子都被叫過來，一道吃早飯。

林東來呢，是好說歹說，也叫林爺爺辦了退休，在家呆著挺好的，早出晚歸的，這都多大年紀(jì)了。

但是林爺爺待不住，待不住沒關(guān)系呀，林東順就找上門來了：“您就給我腌泡菜就行。上次師母給我?guī)Щ厝サ?，我給店里的客人一桌送了一盤，結(jié)果客人走的時候要單獨買。師傅，您擱在家里就幫著我腌泡菜，隔幾天我開車過來取一回。您放心，光是這個掙下來，比您在食堂拿死工資要強的多?！?

也行啊！這個林東來沒攔著，人總得有點事干，要不然也無聊呀。

等第一次降雪的時候，期中考試來了。這回不能去操場上考了，但也是把學(xué)校的所有資源都利用上了，走廊過道，圖書館，實驗室等等，只要能坐人的地方，都安排了。

如今這考試就比較殘酷了。有了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做對比，這考試分考場也很直接了。成績從高往下排，全年級第一名到第三十名，第一個考場。教室里沒那么多桌子，那對不起，靠后的幾個，都在教室后面，坐在地上，趴在凳子上寫。如此，誰也不照抄誰的，程度相差不大。

林雨桐就坐在四爺?shù)暮竺妗?

她后面坐著的，是個戴眼鏡的男生。林雨桐把桌子給擦干凈了，又把桌布給四爺。這么一挪動，完了，白靴子上被撒上藍墨水了。

戴眼鏡的男生都有點結(jié)巴了：“對……對……對不起！對不起！”

林雨桐就看他手里的筆，鋼筆質(zhì)量不怎么好，又有點漏水。這一漏水就沾的其他筆上，甚至是手上到處都是墨水汁。這天一冷，下水還不怎么流利。這就得拿著筆甩一甩，一般都是朝地上甩的，本來人家對著空地甩的，是林雨桐突然一動，然后給甩林雨桐腳上了。

鞋是林東方給買的新鞋，小羊皮靴子，白色的。

林雨桐拿紙擦了：“沒事！”她把她自己的筆拿了一只給后面的同學(xué)，兩人一個班的，不過這個男生不愛說話，一直坐前排。兩人一個班的，但從來沒說過話。記憶里好像是哪個縣招來的縣中考狀元，就是家寒，老姚之前申請的那個什么生活補貼，就有這么一個人。他叫什么來著……對了！叫吳耀輝。

“給你用吧！”她遞過去，“語文題量大，我看你那是純藍墨水，講桌上放的是黑藍墨水，一張卷子兩種顏色墨水，小心扣卷面分。”

也是??！

“謝……謝謝啊……”他接過去了，臉紅的都鍋里煮熟的蝦子似得。

不過這個班級里從縣城出來的尖子生多了，很多家里的情況都不大好。光是學(xué)校給的生活補貼也不大夠用，四爺就說：“以后出的題，咱們自己做答案不算，還得把像是吳耀輝這樣的好學(xué)生集中起來，叫他們來審稿子，拿出三成來給他們做審稿的費用……”補貼日?；ㄤN。

順便，也是叫他們再復(fù)習(xí)一遍，查漏補缺的過程。

這個提議一出來，喝了點酒才到班里巡視的老姚眼眶都紅了，一瞬間感性的不得了，“今兒去找老關(guān)系去了，才喝了幾杯。之前說的那個援建學(xué)校的事，已經(jīng)有了章程了。咱們要做就要做的響亮，連團zhong央和青年報都會去人……咱們要做，就要做的聲勢浩大。”

沒想到老姚的關(guān)系這么硬扎呀。

老姚笑的謙遜：“……都是以前的學(xué)生，一個電話的事，答應(yīng)辦事了不算，還非得回來請頓酒……做老師的就這點驕傲的本錢……”

“那您放心，等將來您有什么事，您一個電話，但有吩咐，不敢不從?！彼臓斀拥奶貏e溜。

老姚更高興的，拍四爺?shù)募绨蚺牡呐九镜摹?

于是，期中考試完了之后，有兩件事：第一，開家長會。第二，號召大家捐款。

當(dāng)然了，號召捐款是在開家長會之后了。

考試成績一出來，排名一公布，就選擇了這周的周六，上午十點，準(zhǔn)時到笑參加家長會。

對于一班來說，都屬于學(xué)的比較好的，家長都愿意來。便是在周邊縣城的，那也是凌晨三四點就起來，搭最早的班車來了。到的早的家長，學(xué)校也沒有擋在外面，而是請進來，還提供一頓飯。愿意去孩子的宿舍看的去宿舍看看，都是有暖氣的，不會凍著孩子。不愿意去的，就在食堂坐著嘛，暖暖和和的，有熱飯熱湯供應(yīng)。

對于林東來來說，事先知道孩子要開家長會，那就先給孩子媽打個招呼：“你要是不去，我就去了……”但語氣里帶著急切，好像怕蘇寶鳳來跟他搶一樣。

蘇寶鳳忙著呢：“你去吧！回來跟我說說……主要是要見見人家各科的老師，聽聽老師是怎么說的。人家老師要是說了咱們孩子哪里不好，你不能犯脾氣跟人家老師犟，人家說啥就是啥，可回來說不說孩子，這不是由著咱們嗎？”

我有那么傻嗎？

四爺那邊呢，四爺原本打算，叫閑著的奶奶去一趟算了，這要是萬一說捐款的事，宋蘭蘭肯定不能答應(yīng)，他也煩她鬧騰。因此，他也就跟老人家說了，壓根就沒管那兩口子。那兩人最近也是忙，前幾天又下了一場雪。這雪如今陸陸續(xù)續(xù)的，好像也沒有消停的意思。因此，宋蘭蘭的抱怨特別多。也確實是沒受過這樣的苦，每天得趕在別人上班之前，要把路面打掃出來，常不常得三四點起身，回來除了對金紅勝，對誰也沒有好臉，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老太太也懶的搭理媳婦，不過等到兒子回來的時候，她還是給兒子說：“你要是沒空明兒我就去……你要是有空……”

“有空！”金紅勝馬上點頭，“孩子家長會，正兒八經(jīng)的事，不能馬虎，您別管，我明兒去?！?

答應(yīng)好了，回房本來要跟宋蘭蘭說的，卻見她只躲在被窩里，肩膀一聳一聳的。行了，這是哭著呢。你要敢問，她能說一宿的委屈來。所以，就別搭理。脫了衣服睡覺，愛哭就哭去。躺下三五分鐘，就假裝睡著了打呼嚕。那邊抽抽噎噎的果然就停了一下，然后又更大的聲音哭起來了?？薨?，我還想哭呢。你以為四處求人借錢是好活嗎？心里有事又是煩躁，又是無能為力，然后也是喝了點酒真累了，就真睡著了。睡著了呼嚕聲更大，宋蘭蘭嗚咽的更大聲了，吵的四爺半夜里醒來幾次。他也是受夠了這個作勁兒，宋蘭蘭那是兩分委屈回來哭成五分委屈。這五分委屈要是得不到男人好好語，甜蜜語的哄，那得成了十分委屈。

自認(rèn)為對女人這種生物已經(jīng)相當(dāng)了解的四爺給宋蘭蘭了一個詞做評價——作！m.biqikμ.nět

這話桐桐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非得問問四爺：你這經(jīng)驗?zāi)膩淼模繌奈疑砩峡偨Y(jié)的？我作嗎？咱憑良心說話，我作嗎？

四爺睡著前默默的補充了一句：作！桐桐要是不順心了，那作上來……作天作地那真不是夸張的說法，她真能給你作天作地。

能忍受作天作地的桐桐的四爺，在一早起來就看到抱著肚子嚷著疼的宋蘭蘭，她今兒不去上班，金紅勝披著大衣穿著秋衣秋褲正皺眉在一邊看著呢：“疼就上醫(yī)院。”

“那個來了疼又不是啥疼，上醫(yī)院干啥。在家里捂捂就好了?！彼翁m蘭坐在爐子邊上，等著老太太給她盛熱乎乎的飯，“吃了會舒服一點?！?

來例假了疼，這個……可以理解。

老太太就說：“你歇著吧，我去給你頂班?！?

但宋蘭蘭來沒來例假的，桐桐一眼就看出來了，叫四爺上學(xué)的桐桐在外面聽了一嗓子，再看看出去上廁所的宋蘭蘭，回頭就跟四爺?shù)溃骸把b的?！?

知道是裝的。

就看她能裝幾天。橫豎不能天天都來例假吧。

到學(xué)校門口的時候，好些遠(yuǎn)道來的家長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往里走了。這還得布置家長會現(xiàn)場。

四爺屬于在黑板上寫大字的那種，而林雨桐呢，就屬于要買點瓜子糖的放到教室的那種，跑腿的活得她干。

老姚沒收班費，班里的困難學(xué)生多。如今用到班費了，老姚用獎金補貼。他的理念就是，學(xué)生考的好了，每次那個獎金都是用不完的，相當(dāng)于學(xué)生自己給自己辦掙班費呢。

老師拿自己的錢貼補大家了，林雨桐就有義務(wù)叫大家都知道，因此跟著林雨桐一起買東西的同學(xué)就說：“少買點，意思一下就行了?！?

可不就意思一下嗎？

林雨桐也不知道開班會弄那些的意思在哪里，又不是開聯(lián)歡會，對吧。

她以前以家長的身份參加家長會，如今是以學(xué)生的身份參加家長會，還挺新鮮。林東來準(zhǔn)時的很，說十點來就十點來，學(xué)生都在走廊里站著，只家長進去。林雨桐把位置指了，林東來昂首挺胸的就進去了。對站在教室里的老姚，林東來的好話不要錢似得往外掏，一口一個‘姚師’的叫著，老姚本也是半個社會人，這個對脾氣呀。

看兩人熱聊，林雨桐看的都牙疼。

等林東來好容易坐到座位上了，哎喲！一看卷子就樂，分?jǐn)?shù)很好呀。滿分卷子比例這么高。他得努力把每科的成績給記住了，回去這不是還得給孩子媽匯報嗎？

等了一會子，眼看要開始了，金紅勝來了，坐在林東來邊上，兩人相視一笑，都挺驕傲的。又等了五分鐘，蕭澤帶著蕭湘從后門進了教室了。一個是給蕭遙開家長會的，一個是給蕭遠(yuǎn)開家長會的。

偏偏的，四爺跟蕭遠(yuǎn)是同桌，于是，蕭湘就坐在了金紅勝的邊上。

兩人挨著坐下了，然后都側(cè)臉看對方，眼里不由的就有了淚意閃現(xià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