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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歲月(17)
看著大踏步走進來的四爺,老太太眼角眉梢就帶出了笑意,不等四爺見禮,她就指了指身邊的意椅子,“坐!過來坐。”
四爺順勢也就坐過去了,然后看向金濟:“大伯,您要是聽侄兒一聲勸,就很不必跑這一趟。一筆寫不出兩個金字,真要是有人為難,我們去了也是無濟于事。若是有人看著父親的臉面,您去不去的,都是無妨的。何必興師動眾的去跑這一趟呢。”
金濟就笑了笑,“老四,這此一時彼一時,母親自小交給我的道理就是能彎得下腰。為了一家子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有時候,男人在外面彎腰,這是必不可少的。你還是公子哥,沒從現在這狀況里醒過神來。”
四爺就認真的看金濟,也不知道這話他敢不敢當著金匡說說起來。
老叫這位這么鬧騰,其實怪煩的。誰叫禮法上,他跟其他族人不一樣呢。這種親近的關系,很多時候你想拋開都拋不開。
他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然后點頭:“大伯說的也有些道理。”他扭臉看老太太,問說,“當日大伯過繼過來是為何?”
是為了把侯府跟族人綁的更緊。這些族人其實就是指當年在山上的那股子勢力。
老太太有點明白這個孫子的意思了,她稍微沉吟一瞬,跟著就嘆氣,“也是我老糊涂了……總是舍不得,可舍不得如何能行呢?”
金濟一時沒能明白這祖孫倆的意思,試探的叫了一聲:“母親?”
老太太擺手:“兒啊,用你剛才的話說,那就彼一時此一時。當日把你過繼過來,那是為了族人好的。可這好要是不在了,這家族的根基還得保全,兒啊,你是族長,從族長的角度去想,你說該怎么辦?”
金濟心頭一跳,這是什么意思?
他不可思議的看老太太,喊了一聲:“母親!”
老太太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瞧著比他還悲戚:“當日老侯爺為何不帶我走,這些事,別人不曉得,你是曉得的。”
金濟驀然,老侯爺在他眼里那是神一樣的存在,那樣一個人給他當父親,他榮耀著呢。可老侯爺當年是怎么說的,他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自來這些開國之人,有幾個能得長久,終是要十之去八|九,方能穩定局勢,收攬皇權,壓下這些驕兵悍將。
雖然當時他是不怎么明白這些意思的,但后來,慢慢的也就琢磨明白了。
就跟當年金家的產業一樣,那些個管事,當時答應了給他們許多的股份,可等產業真的起來了,總得找個由頭把這些管事給清理了,要不然,一點一點的做大,哪里還有東家的事。
其實這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
所以,老侯爺作為開國的功勛,他覺得將來許是要不好。老太太沒有去,老侯爺也沒有非帶著去。對外的說辭都是一樣的,只說嫌棄那邊有個賜下來的妻子,她這個原配就不必去叫坐在龍椅上那位尷尬難為了。
但其實,那個時候,老侯爺就隱隱的怕出事。
這才過去多少年,老侯爺都作古了,可這說出事還真是出事了。
老太太便道:“宦海沉浮,原本是正常的。可這要出事,都捆綁在一起,是否太過愚蠢。”
金濟‘噗通’一聲跪下,“母親這是要羞煞兒子。好處來了,兒子便跟著母親。這壞處來了,兒子便拋下母親,您這是要活活逼死兒子嗎?”
老太太便聲淚俱下,“這么些年,除了這個祖山是太zu賜下來的,絕對不能給你,我這個母親有什么是不能給你的?因為這個山,你覺得我這個母親偏心,可你怎么不想想,這東西放在你手里,這是禍不是福。京城是什么模樣你都不知道,京城的權貴是怎么一回事,那朝堂風風雨雨,哪天不殺人?你也是在這山上長的,這山上有什么沒什么你不清楚嗎?真要是藏著好東西,又怎么會拿這個賜人?這不過是賞給勛貴人家的勛貴產業……若是給了你……”
其實老太太也不知道給了大房會怎么樣。想來禮法上的大兒子,那便就是大兒子。
給了大兒子其實也沒錯。
可金家還真就有錯,四爺接過老太太的話,“在族里,都知道老太太是祖父的原配發妻,但在大理寺那里,可真不知道有祖母這個人,就更沒有大伯了。”
如今的大理寺分管勛貴。凡是勛貴人家,都在備案的,誰家生了幾個兒女,但凡是添了人口,都得去報備一聲。就跟宗人府管著皇家的事是一樣的,這種事情,沒有備案就是不承認的。
金濟大驚,壓根就不知道這事。
就聽四爺道:“功勛田若被侵占,九族皆株連,沒有例外。”
金濟頭上的汗都要下來了,趕緊對老太太道:“兒子萬萬不敢有這個念頭。兒子被母親撫養,受母親教導,怎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頭。兒子是……是舍不得母親……在難處拋棄母親,舍棄兄弟子侄,您叫兒子以后如何有面目見人?”
這些話情真意切,要真這么做了,不管如何,背后都少不得有人說。
可老太太既然開了口,大房心里的謀劃又一直沒斷過,她便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倒不如干脆利索一些,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就把這些事情給掰扯清楚了。
于是便閉了閉眼睛,“我又何嘗舍得。可我兒還是族長,得為一族考慮。一支獲罪,難不成要全族跟著受累?”
四爺就道:“其實大伯很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幾位堂兄都是自小習武,可為何大伯愣是不叫他們出去謀個前程?”
金濟心里嘆氣,為了什么?自然是怕亂了嫡庶。庶子們個個的被老太太送到山上,自小被師傅們逼著習武,可嫡長子不是。忠兒是自小被自己的親生父母,被廖家自家的舅舅舅母嬌寵著長大的。這庶子一個個的壓在嫡枝上面,是要出事的。嫡庶從來都不能亂,否則,離家破人亡也不遠了。
四爺又道:“可祖父若是歸宗了,這又不同了。長子不離家,這也說的過去。庶子再出息,他不能拋開宗族,也是這個道理。只要將來大堂哥是族長,那這其他幾位堂兄便是出息了,也不可能難為……”族里若不對外說你好話,你的官途也到頭了,“跟我們這邊切割清楚了……他們出去謀事才不適于怕被牽連。大伯啊,這不光是咱們關起來分家的小事,這是事關宗族的大事。難道侯府在的時候,你也要去州府送什么孝敬錢?”
那絕對沒有!
四爺點頭:“這就是說,官面上還是需要有人照應的。不光是您需要,我們也需要。可有誰比手足更叫人信得過呢?咱們金家,不能因為倒了一支文定侯,就龜縮在彈丸之地,再不敢動彈了。之前能出一個文定侯,難保他日不會再出一個武安侯。”
武安侯?
老太太心里一動,老四的字是什么來著?
不正是武安嗎?
武安侯嗎?
這哪里是勸他大伯該叫大房那邊出個武安侯,分明是他心里有著野望。
好好好!
若不是眼下的情況不對,她都想擊掌而贊。若是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如今這大房就得從二房身上給撕扯下去。她太清楚這些人的德行了。
于是便道:“可見,你還沒有你侄兒心里清明。你是我養的,我跟你幾十年的母子情分,難道是說斷就斷了?”
下之意,我對你有養恩,對金匡這邊,沒有生恩也沒有養恩,跟誰近跟誰疏,難道你分辨不出來?
可老太太的話卻是,“手心手背,這不都是骨肉。可再多的不舍,不能跟族中大事相比。便是受一些非議,難道作為族長,為了闔族上下,受不得一些非議和委屈?”
這話金濟更是不能答了。
四爺就道:“大伯不過是覺得不能服侍贍養祖母,為人子心有不安罷了。那要不這么辦,伯父膝下八個兒子,問問幾個堂兄弟,有誰愿意替伯父留在這邊,代為孝敬祖母的……不過就得伯父舍一兒子,誰留下,誰承襲這邊的大房。”
也就是說,金濟便是走了。這邊的大房還給留著。自己的兒子徹底的歸到這一支來,作為金匡的親侄兒,跟著叔父和祖母過日子。
如此,全了金濟不能侍奉母親的遺憾,另一方面,跟當初過繼金濟到這邊一樣,連著兩邊的關系,不叫疏遠。
竟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
老太太看著金濟,等著他說話。好半晌,他終是點了頭,“那就聽……母親的。”m.biqikμ.nět
老太太面上點頭,但心里還是有意思難受的。其實老四是給自己這個大兒子留了個活扣的。比如說叫大房的孫輩,誰愿意可留在這邊。
其實,留著孫子哪里比得上留著兒子好?
他自己完全可以留下,只叫他的兒孫歸宗就好了。全劃拉到他們家原本那一房,把族長的位子叫他的大兒子做了,就可以了。他要是愿意,身邊留一兩個庶子在這邊也行。
可是他還是選擇了留兒子在這邊代為盡孝,他終歸還是要歸宗的。
掩下心里的那一絲失望和不自在,老太太連聲叫人:“去請了大房的……都叫過來,有話說!”
四爺就看了金逸一眼,叫他去通知自家這邊的人。
年跟前了,人都都。反倒是大房比二房的人來的快了一些。大房坐著雪橇,直接到了莊子里。而金伯儀父子倆,出門那是費勁的很。在屋里怎么都好,要出來這就得從里到外的穿,從頭到腳的武裝一遍,甚至事先吃了藥。
三爺那邊是快年節了,準備給佃戶那邊送點過年的東西。都是從獵戶那里手來的兔子,不值錢,但一戶一個,是個意思。這會子他都出門了,這才打發人往回叫呢。
又有不請自來的大姑太太,“我還是不是金家人。”
老太太斥責:“不是!回院子去,這里的事沒你摻和的份。”
把姑太太給說哭了,還是徐氏道:“叫大姐坐著聽吧,橫豎都是一家子骨肉,這里也沒有外人。”
可姑太太看著金忠恨不能一口吃了這個侄兒兼職女婿。
金忠也不敢搭話,在那里很有些坐立不安。
還別說,比起別的庶子,這個嫡子倒是瞧著更老實的樣子。難怪金濟不放心嫡子,這個樣子,真就是被欺負的模樣。也就是有寥氏那樣的娘,要不然,真能被生吃了。
人湊齊了,老太太的廳堂里也就擠滿了。
老太太將早前的那一番說辭,換了個樣兒都說出來了。大致意思就是為了不連累大家,不耽擱大家奔前程,為了整個家族的未來,不得已而為之……當日過繼,今兒叫歸宗,目的都是一樣的,為了金家的繁榮昌盛,子孫綿延。
這話一說,大房哪有不喜的?這就意味著能各自奔前程了唄。
連氏坐在金孝的后面,手不停的扯著男人的袖子。她可不想回去受寥氏那個老虔婆的轄制。在這邊,這才過了幾天舒心日子。
金孝輕輕搖頭,叫她安靜點。他心里有數的很,剛才金逸叫人的時候,他就在莊子上。這小子倒是機靈,跟自己把大致的意思已經露出來了。這次,自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這邊的。以后見了父親,叫叔父即可。隔了房頭出來,管不到在家身上。
卻不想,金濟才說了要留兒子在這邊服侍,老七先站出來了,然后噗通一下跪下,“兒子愿意服侍祖母。”
金信!
瞧著粗壯的很,她身后的媳婦一直低著頭,林雨桐知道,這個媳婦曲氏是個極其懦弱的性子,膝下一個兒子也沒有,一水的生了三個丫頭,在那么一個大家子里很是抬不起頭來。
金孝趕緊起身,跪在邊上:“兒子也愿意留下來服侍祖母。”
庶子里沒幾個愿意留在那邊的,老三家的媳婦就一個勁的戳她男人,結果老太太就道:“好好好!有你們服侍,盡夠了。”
很感動的樣子。
沒有及時站出來的,那都是心理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的那種。也就是還沒被寥氏欺負狠了,這樣的媳婦就都不是省油的燈。就不如這倆房老實的,留在這邊也好相處。
老太太也干脆:“大房如今管著的產業,那都是大房的。”
那產業就多了去了!
哪怕是知道老太太手里攢著不少。但這錢老太太大部分應該是要補貼給姑太太的,下面的兒孫不管是大房還是二房,都是一個樣兒,誰也被想得多少。再說,那錢是死的,可產業是年年有進項的活錢。本來還有些羨慕老二家和老七家以后不必受寥氏的轄制,這會子,這點心思全沒了。
老太太又道:“那宅子,都給你們吧。也瞧著體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