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73)
林雨桐下來就跟宋恒斌商量給病人分流的事,“各自回自己的科室和診療室,要不然這太擁擠了,何況做針灸也不怎么方便。”
宋恒斌就苦笑:“早前就試過。但大家還是覺得大庭廣眾之下,醫生一定發揮的最好的水平。方便針灸的就針灸,不方便針灸的,更愿意預約時間。”
這樣想啊……也能理解。畢竟看診的都不算是成名的大夫,不足以取信于人也能理解。
那行吧,就這么著吧。林雨桐指了指后面幾棟樓,“報告大廳可以對外開放,累了可以過去休息。將里面的喇叭接通,這邊叫號里面聽的見。”
好的!馬上去安排。
不管怎么試圖分流,安置病人,好似也沒有明顯的減少。林雨桐想抽身干點別的也不能,走哪就圍堵在哪。
她干脆坐在最靠里的地方,誰手里有復雜病癥的病人,太占用時間的,都可以轉診過來。
王寧緊跟著就過來,低聲道:“我把病人帶過來吧。我那邊分流過去的,暫時都是癌癥病人。”
哦?
這些病人來的時候是帶著片子的,王寧學的是西醫,因此她暫時支應著。但其實,她自己上手的話以她的能力是真拿不下,光是開方子,她就不敢。因此,這么長時間了,她倒是看了好幾個,但病人在邊上圍著都沒走。應該是想看看她給其他人看病的過程。
林雨桐就起身,“我過去。你直接去藥房支應。”
好!
林雨桐坐在了王寧的位置上,重新開始。
其他的病人就喊呢,“林大夫,怎么不給我們看?”
不等林雨桐說話,就有一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的大叔大聲回應道:“小兄弟,可別跟我們比。我們這邊排的,都是等著林大夫救命的。這回要是沒看著,就憑身上這癌癥病灶發展這速度,還有沒有命等到下一回都不一定。”
眾人這才明白,那邊拍起長隊的,都是得了癌癥的。
分流是實習生護士做的,而且一般過來看的,都是帶著片子過來的。是不是癌癥,打眼一看結論就知道了。反倒是沒有那種良性的腫瘤患者,畢竟人家直接在醫院做了手術感覺更放心呀。
坐在面前的是個穿著睡衣的大姐,也才四十來歲的樣子,人瘦的很,面色枯黃。人瞧著沒精神,目光也呆滯。攙扶著她來的,是個穿著校服明顯還是高中生的女孩子。
能排到前面,說明是來的很早。林雨桐就問說:“家是哪里的?幾點到的?怎么來的呀?”
女人沒有答話,反倒是孩子接過話,“家在郊區,凌晨兩點從家里走的,瞪著三輪車拉來的。”
林雨桐不免動容,城郊有公交車,坐公交車幾塊錢就能到的。可公交車得坐著,來回得倒車。倒是不如三輪車,蹬著三輪車,累的是蹬車的人。可病人卻相對舒服,車廂里鋪上被褥,躺著都行。
她就問小姑娘說:“你帶著病人來的?家里還有什么人呀?”
“我爸在工地上干活,我媽這病要是做手術化療得花很多錢。我爸得去掙錢去。家里就有,我帶著我媽來的。”小姑娘手里拉著她媽媽,不曾松開手,“阿姨,我媽能治好的吧。阿姨,我要我媽,沒媽媽我怎么辦……”
這時候病人眼里才算是有了點神采,忐忑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手從病人的手腕上拿開,“乳腺癌,中期了。”這是大家普遍能接受的分輕重的陳述方法。筆趣庫
是!
小姑娘看看還捏在手里的片子,這還沒來得及給大夫呢。可號脈大夫能知道,她不由的就哭出來了,“對!阿姨你說的都對。你能救我媽媽對不對?”
后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都探著頭看。前面的人就一個一個的朝后傳,那聽說的人心里不免戚戚。但也是真見識了號脈的厲害,搭手就知道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這在其他地方去檢查,光是各種檢查費用,不得老些呀。
林雨桐就道,“快別哭了。你以后可有的麻煩了,三年,天天得給你媽媽熬藥,盯著她喝藥。前半年得每個月過來我復查,之后得三月來一趟,這辛苦,你能堅持嗎?”
啊?
小姑娘不哭了,病人不由的朝前挪動了一點,“我還能活三年?活三年也好啊,好歹孩子就上了大學了。”
小姑娘又緊張的看林雨桐,希望從她嘴里說出不同的話來。林雨桐就笑,“三年之后,也不能離藥。但不用天天喝了,每年定期來,吃上兩副藥就可以了。”
她拿了針,“把手伸出來吧。”
病人將手伸出去,干瘦的手指上被扎滿了針,林雨桐喊史雨虹幾個,“帶去安置病人,行針,三十分鐘之后拔針。”然后說小姑娘,“家屬留一下,我給你開方子。”開了方子直接遞給小姑娘,“你去藥房,抓藥就行了。等拿了藥,接了你媽媽,就能走了。”
“阿姨,這藥多少錢。”小姑娘抓了抓衣兜,緊張的問了一聲。
十副藥,“四百多塊錢吧。”林雨桐抬頭問說,“要是錢不夠,跟工作人員說一聲。”
“夠!夠的。”小姑娘攥著衣角,里面捏著五百塊錢。
邊上不僅有排隊的病人,還有很多不是大病,但就是想看看熱鬧的。一聽這個價兒就咂舌,現在去醫院,一個感冒下來,花的也不止這么一點。
癌癥呀,一個月就按照五百算,三年才三十六個月。三十六個月一共的花銷一萬八,連兩萬都不到。當然里,復診的門診費用,還有針灸其他的治療也要錢,那就把這費用再翻上兩翻的算,也才五萬出頭。聽起來是不少,可這不是西醫啊,西醫手術是你得馬上拿出十多萬來,可這個就不是了。分月的拿,一個月幾百塊錢,說實話,現在這幾百塊錢是個啥。擱在工地搬磚吧,兩天也就出來了。有時候在外吃頓飯,花的也不止五百。這個價位真的很便宜了。按說中醫治療癌癥,不算是獨門吧,但普通人想找這么個地方卻不大容易。那么價格要的高一些,往幾千上要,過來看診的人依舊不會少。可人家這價位要說是真良心。
邊上就有人小聲道:“這是藥錢,真正貴的是門診。”
門診收費標準,最高也就五百塊。就把這五百加上,一個月才一千塊錢。
但病歪歪進去的女人再出來,這次沒要人攙扶,是自己走出來問大夫,“大夫,就只要按時吃藥就行了對吧?”
“對!吃清淡點,每天在家里的院子,在家門口轉轉,沒事,下月再來就是了。”
女人有信心了,因為針下去之后,她不覺得有多疼,有多難受了。那這就應該是能好的。
母女倆往出走的路特別不順暢,好些人就攔著問啊:“覺得怎么樣?看的對不對呀?你是啥病,大夫咋說的?”
女人好似也沒那么累了,不厭其煩的回答著每個人的問題,這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還活著的,且還能活很久。
隨著前期治療的病人出來,大家反饋出來的情況,后面排隊等的,都覺得挺有信心的。
有那手抖的老人,自己拿著杯子卻喝不到水的,進去針灸了再出來,手當時就不抖了。
有嘴歪眼斜的,出來雖然還歪著,但已經明顯的改善了。最起來嘴角沒有口水不停的往下流了。
還有那些滑囊炎的,當場就能去除,腫脹的地方說消下去就真能消下去。
有這樣的例子,那有些看病之后外觀上看不出差別的人,就對手里大夫看出來的方子很有信心了。好些人還不愿意就走,擱在外面跟病友討論。
林雨桐邀請來的大夫,一到這里就看到這樣的情形,整個醫院外面,都是病患。
白老給一個弟子攙扶著下車,也在外圍聽這些病人說話,更是要求看了幾個病人的方子,然后心里點頭,朝里面走。白老早年也在下面看過病,大街小巷哪里不能看診。可其他的大夫基本是沒有這樣的經歷的,一時間還有些新奇。這些人來了,林雨桐連個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幸而大家也都知道情況,穿上白大褂,別管是哪里的大夫,病人圍著,你就不能干看著。
四爺和林家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場景。擁堵的病人群,一長溜坐在桌子后面的大夫,還總有穿白大褂的散落在病人堆里。白老跟兩位叫不上名字但明顯上了年紀的大夫更促狹,直接坐在了大門口,凡是對自己看診過程中有疑問的,都可以過來咨詢嘛。如此一來,倒是看上去繁而有序。
周安民蹭蹭蹭的回車上,拿了他的白大褂往身上一套。
林雨苗就說:“人家是中醫,你搗什么亂呀?”
知道什么呀?我去給病人分流,我去應付病人和家屬的咨詢,這我都做不了嗎?今兒都這樣了,那你以為真能穿的體體面面的,參加開業儀式呀?
小四左右看看,“我去藥房后面,幫著磨藥或是熬藥吧。”抓藥她不敢啊,但是熬藥看時間裝袋子這些活她是熟手,整天的看。哪怕是在藥房給收銀也行啊。然后也走了。
林陽左右看看,說蘇南,“你跟姐夫在這邊支應一會子要來的客人,我去后廚。這么多人,總得輪換吃飯吧。我去看看去。”
林忍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我四處轉轉看看……”哪里的垃圾清掃的不到位呀,廁所有沒有清掃干凈,這都得有人盯著吧。
齊芬芳就從四爺手里接過暖暖,“你忙你的,孩子我看著。”然后說林雨苗,“你趕緊的,去幫著人家幫忙的大夫添點熱水也行呀。傻愣著干什么呀。”
哦!對對對,我這就去。
四爺就得聯系孫民,聯系今兒市里要來的領導,這邊的情況得說清楚,肯定是儀式跟之前計劃的有點不一樣。什么領導講話啊之類的都得給改改了。蘇南呢,緊急跟顧鑫聯系,這隨后的招待等問題,趕緊安排上。
這邊電話才撂下,陸陸續續的,就有被邀請的客人到了。兩人就有開始忙。
一個人在事先備好的招待廳里接待,一個在進出口迎接。像是杜仁杰這些,跟林雨桐關系扎實的,自覺的充當起了主人的角色,招待來客。
八點半一過,醫院的停車場就更擁堵了。看病的車和來賓的車,都排著隊往里走。
此時,大街上一輛不起眼的白色豐田混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就像是許多趕著上班的上班族開的車一樣,沒有絲毫引人注目的地方。這一段比較擁堵,車是停兩分鐘走一分鐘的,行的非常慢。入秋的早上,涼爽的很。開著車窗是最舒服的。大部分車都開著車窗,然后不管是里面的司機還是乘客,都不自覺的打量路兩邊的情況。
這輛不起眼的車上一共四個人。后排一個老年人一個中年人。前面是兩個年輕人,是一男一女。年輕男子開著車,女子在副駕駛上,多少有些不耐煩。
老者看向馬路邊人流多的地方,“那里……就是咱們要去的地方?”
坐在副駕駛上的年輕男子應了一聲,“是!那就是林雨桐醫院。”
“呵!”女子接話道,“這個國家的人,總喜歡神化一些人物。但凡有點名氣,就會被吹噓的無所不能。又喜歡從眾……”她指了指對面,“我猜,里面有三分之一是需要看病的,有三分之一是因為別人說需要看病,她也覺得好像應該過來看看。還有三分之一是看見那么多人看了,就想過去湊熱鬧。反正時間不要錢,看病不要錢。要的就是花費一點時間,可對他們來說,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
“美奈子。”一直沒說話的中年人說話了,語氣很威嚴,“收起你的傲慢。不要小看任何人!你得記住,這里才是中醫藥的發源地,不要總以為你手里有的就是別人掌握的全部。既然了解這國的人,就該知道,這國人還有個習慣,叫做留一手。又有句話說,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別說是師徒了,就是父子傳承,做父親的也得留一手。他們又信奉口口相傳。凡是最機密的,從不落在紙上。也從來都父傳子,從不曾亂了規矩。那你說,這中華大地如此廣闊,多少能人異士隱在民間。他們手里的絕技又有多少。今兒,我們是來做客的,你這樣的傲慢,就叫人很反感。明白嗎?”
“是!父親。”這個叫美奈子的姑娘坐端正,應了一聲。
就見這中年人又朝身邊的年長者微微低頭,“父親,美奈子我沒有教導好。比起中和,她差遠了。”
坐在前面的美奈子瞥了開車的司機一眼,鼻子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哼聲。
“老師。”司機一邊開著一邊道:“您可千萬別夸我了,否則美奈子真生氣了。”
說著話,指示牌就提示哪里是停車場。
等車慢慢的進了停車場,美奈子左右看看,問開車的中和說:“你不是說華國這幾年發展的很快嗎?可我看著,跟我小時候來華國看到的也沒什么不一樣的。只是……車多了一點,房子也還是這個樣子,唯一變的,就是房子更老舊了,街道變的更不好走了。”
這個被叫中和的年輕男子就道:“那是你沒去過別的地方。這只是這個省會城市一個發展落后的區域,這里都是一些吃政府補貼的下崗人群,發展緩慢。之所以引進健康服務,就是想帶動這一片的發展。你也看剛才的人流量了……你是沒來過,我可以告訴你,就今天的人流量,周圍的小攤販,每家至少能多賺一兩百人民幣。這就是效益。你想想,等規模大了,有十家二十家,三五十家醫療服務機構加入進來,那該是個什么場景?從餐飲,到酒店,然后帶動旅游……看病的間歇總是會去轉一轉的。可以說,帶動的絕對不是一個區域那么簡單。”
這個倒是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