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蘭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復(fù)雜,不耐道:“你別管,你直接去找一個叫沈平的人就行了。好了,我不跟你說了,待會兒六少爺就要用午飯了,我得去侍候著,免得那幾個小蹄子又搶在前頭獻殷勤?!?
頓了下,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樣?xùn)|西,塞進招兒手里:“拿著,就算真輸了也不要緊,咱自己先上著。沈家的族學(xué)在整個平陽府都有名,等姐以后當(dāng)了姨娘,看能不能求了六少爺讓你那小男人進來當(dāng)個伴讀啥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什么破事都要讓我操心?!?
素蘭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門里。
招兒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里的銀錠子。良久,方一把攥緊走了。
招兒并不知道縣里的和榮盛在什么地方,她是一路打聽過去的。
到了地方,也是湊巧,那叫沈平的三掌柜竟然在。
沈平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長相端正,十分老成穩(wěn)重。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直裰,看模樣大約也就二十歲左右,卻沒想到竟是一家當(dāng)鋪的掌柜。
一聽說招兒的來意,他目光閃了閃:“你就是招兒吧,我聽你姐說過你。”
招兒沒料到二姐竟然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這個叫沈平的,她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而隨著說話之間,沈平已經(jīng)將她領(lǐng)了進去。
“你姐之前跟我說你的時候,我就在琢磨著什么買賣能讓你長久的做。我想了又想,覺得賣舊衣倒是挺適合你一個姑娘家?!?
二姐連自己的性別都告訴了對方的吃驚,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招兒的注意力都被沈平的話吸引走了。
“什么是賣舊衣?”
“你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鋪是干什么的,這當(dāng)鋪什么都收,什么都可當(dāng),其中這當(dāng)期又分死當(dāng)和活當(dāng)。若是活當(dāng),說明對方會來贖,死當(dāng)?shù)脑挘褪菛|西不要了。當(dāng)然也有活當(dāng)逾期不贖的,自然也就變成了死當(dāng)。
“這些東西被當(dāng)鋪收下,換了錢給物主,自然要轉(zhuǎn)賣脫手。像一些當(dāng)來的舊衣,我們都是直接轉(zhuǎn)手給繡坊或是成衣鋪,你若是愿意做這個買賣,可以從這里拿些舊衣回去賣?!?
隨著沈平的訴說,招兒的目光閃了又閃,問道:“那不知作價幾何?是按件算,還是什么?既然是舊衣,肯定不會像新衣那樣要價高昂吧?”
沈平看了她一眼:“你很聰明?!彼D(zhuǎn)過身,往外行去:“跟我來,我?guī)闳タ纯础!?
招兒一路跟著他往后走,這當(dāng)鋪后面的院子很大,看模樣好像都是倉房。
路上碰見不少當(dāng)鋪里的人,見著沈平都是畢恭畢敬的。招兒跟著他來到一處倉房前,兩人也沒進去,一個伙計模樣的人從里面拖一大包東西出來,在門前就打開了。
這大包里全是衣裳,有破舊不堪的,也有八九成新的,甚至還有嶄新嶄新的,一看就沒穿過兩次。衣裳的質(zhì)地也是花樣繁多,有棉布的,有綢緞的,有絹制的,但俱都是好質(zhì)地,反正比招兒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好。
“這些平時都是混在一起,因為都是低價收來的,所以要價并不高,這么一包衣裳給我二兩,就是你的了?!?
招兒眼睛都看不過來了,為了確定這生意可做,她還特意上前翻看了下。
這么一包衣裳,至少一百件往上。
一件衣裳哪怕賣二十文錢,也足夠她回本了。且有些衣裳僅憑她目測,賣價也不止二十文。二十文錢能做什么,做一身衣裳至少得六、七尺布,而一尺最次的棉布也得七八文錢。
更不用說這里面還有些好布料的,甚至還有些棉衣,哪怕就算不賣,自己穿也不會虧。
事實上,薛狗子渾身上下也就這雙眼睛好看。他打小生下來就體弱,二房兩口子好不容易將他養(yǎng)活,平日里看得也嬌慣。村里和他同齡的男娃子都是皮膚黝黑,健壯得像頭小牛犢子,唯獨他蒼白消瘦,沉默也寡。
不過招兒素來霸道,從來不許人說小男人,誰說她就跟誰急。因為這事,她同村里不少丫頭小子們都打過架,雖還是有人背地里說,到底沒人再敢當(dāng)著人面指指點點。
招兒總覺得小男人今天的眼神怪怪的,有些不自在地避開眼。
她知道小男人肯定又氣上了,他最是不喜她說‘狗子是我男人’這種話,每次被他聽見她說這種話,就能幾日不理她。其實招兒也要臉,可她本就是薛家二房的童養(yǎng)媳,若不是這般自稱,她哪里有資格去和四嬸孫氏叫板。
“你是不是餓了?瞧瞧我給你帶了什么回來?”
招兒扭頭就把這些煩心事扔在腦后了,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將紙包打開,里面放著兩個還散發(fā)著熱氣的包子,白胖可人,看著就讓人喜歡。
“快吃,趁著還熱乎?!彼Σ[瞇的,把紙包塞進小男人的手里,一面把肩上的背簍放在墻角。
薛狗子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少女正值二八年華,肌膚是鄉(xiāng)下丫頭常見的小麥色,可招兒的膚色卻和別人格外不同,光滑而瑩潤,像似抹了層蜜。高挺的鼻梁,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瞳子黑黝黝的,笑起來里面靈光乍現(xiàn),看著就是個活潑的。
招兒的身量比尋常女孩兒們都高,發(fā)育的也好,前凸后翹,渾身充斥著一股青春的朝氣。
真鮮活,鮮活得就像他夢里一樣。
他不自覺地拿著包子啃了起來,見此招兒笑得更開心了,去廚房里給他倒了碗水來,擱在他手邊上。自己則彎腰收拾著炕上散亂的被褥,一面心里想著晚上再給他做些什么好吃的補補身子。
好不容易小男人好了一些,那藥還得繼續(xù)喝,再喝幾副才能鞏固。由此自然又開始計算手里剩下不多的錢,以及再想個什么法子弄些錢來,才能解了燃眉之急。
“你,吃了沒?”薛狗子問。
這種行徑在他身上極少會發(fā)生,讓招兒不禁抬頭望向炕上靠坐著的小男人。
其實小男人長相是清秀的,有別于鄉(xiāng)下人的白皙皮膚,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的眼,那抹弧度讓他的面相多了幾分精致的俊氣。就是小男人平日總是半垂著頭,氣質(zhì)偏陰郁沉默,又太過瘦弱,在人前并不顯眼。
招兒眼里暖了一下,笑容更大了,嘴里噼里啪啦說著:“吃了,在外頭就吃過了,這是帶給你的?!?
話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她等著小男人露出厭惡的表情,抑或是譴責(zé)她女兒家不該四處亂跑,哪知他并沒有說什么,似是有什么心事的垂頭吃著包子。
招兒不禁松了一口氣,同時也心里一疼,忍不住道:“狗兒,你也別太著急,那話畢竟是你聽來的,既然沒當(dāng)面講就當(dāng)不得真。就算真是這樣也不怕,姐掙錢供你讀書就是。”
薛狗子的頭其實還有些疼,暈沉沉的,招兒以為他有心事,其實他只是在想那個夢。此時聽到招兒這番話,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何會得這場大病。
認真說來,薛狗子這場大病是肝氣郁結(jié)著急急來的。
提起這個,就要說說薛家大體的情況。
余慶村是位于平陽府夏縣湖陽鎮(zhèn)下的一個村子,村里不過兩百多戶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俱都是看老天吃飯的莊戶人家。
薛家就是其中一戶。
不過薛家與其他普通農(nóng)戶不一樣,也算是有些來歷的。
薛家的祖上,也就是薛老爺子的爺爺是個秀才,像余慶村這種窮山坳坳里,能出個秀才公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因著這個秀才公,薛家那一代出了薛氏一族的族長,族里又連著出了好幾個鄉(xiāng)老,終于在余慶村擁有了幾分話語權(quán)。同時自然也福澤了后輩,薛老爺子的爹又是勤勞肯干的,靠著長輩的幫扶,也慢慢置辦了一份家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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