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娘可是在紀氏跟前打過包票的,原來還能張口去說一說,這霜糖梨肉脯送過來,張姨娘還怎么能張得開嘴,明洛說得這話,她又覺得女兒確是受了委屈的,好好的親事飛走了,看著來了個好的罷,又黃了不說,還差點給折進去,如今這個,確是明芃手指縫里頭漏出來的,可這么個人選再合適不過,萬不能使性子回絕了。
張姨娘把那碟子梨肉好郎君往明洛跟前一推:“看看,這是送什么來了?我可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要學著那個矯情,我可再不管你!”
往常說得這話,明洛早就跳了起來,可這會她卻只偏了頭過去,拿帕子掩了臉,輕聲哭起來,好好的未婚夫死了,這一個不說年紀大,又是個什么出身,姨娘竟還當成一門好親,別個不要的,叫她撿剩的了。
明洛這一腔的委屈沒地兒訴,只伏在枕頭上嗚嗚哭個不住,張姨娘急的無法,好好語說的嘴皮都干了,她就是捂了耳朵不聽,恨得張姨娘拍了她一下:“你也得有那命,別個是甚!你要再挑,連這樣的都沒了。”
話說的難聽,道理卻是有的,顏連章要是死了,先一個守孝不說,守完了孝,哪里再去找個五品的官兒來嫁,不說程家詹家那樣的,只怕連著商戶也不是不能了。
張姨娘急的團團轉,木蘭上前來:“姨娘,要不然,把六姑娘請來勸一勸?”這事兒不定也定了,紀氏不覺得好,可顏連章卻覺得好,不看旁的,只看是個五品的武官,他就肯把女兒嫁出去,遠著是非地不說,竟還能是個官身,如今這模樣,也很夠看了。
張姨娘揪著領口喘大氣,指了木蘭:“趕緊著,請了六姑娘來,萬不能叫人知道,就說,就說咱們這兒有好事,請了她來吃席面。”
木蘭立時轉身去了小香洲,明沅聽說吃席,就知道是明洛有事,張姨娘自打吃了素,房里頭連著葷點心都沒有過,還辦什么席,不初一不十五的,還吃齋菜不成。
她抻了抻衣裳,紗衫不經穿,上了身就皺,換過一身新的,再吩咐采苓把東西送到灃哥兒學館里去,這才由著丫頭打了傘,一路避了日光往待月閣去。
“這是怎么了,往常都是五姐姐往我這兒來,怎么這回,倒請我過去了?”明沅一開口,看著木蘭似笑非笑的,木蘭知道瞞不過去,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咱們姑娘犯了犟脾氣,請六姑娘過去勸勸?!蹦咎m一個下人,再不能說這門親事的好壞,也不能把張姨娘的話學給明沅聽,只說明洛不肯應。
明沅一聽就知道關竅了,必是親事不滿意,跟張姨娘鬧起了別扭,張姨娘這是請她來作說客的,既不知道說的是誰,人品相貌一無所知,她又怎么開這個口,才剛一挑眉頭,木蘭覷知其意,細聲細氣的道:“老爺已經點頭了?!?
明沅抿了唇,顏連章已經點了頭,便看紀氏愿不愿替明洛周旋,若是紀氏也不愿,這樁親事也就沒有轉寰的余地了,她腳下一頓,問道:“太太呢?”
木蘭只敢說自己知道的:“太太請了姨娘過去,姨娘回來跟咱們姑娘說的。”
那就是紀氏也應下來了,明沅吸一口氣,知道木蘭不會說明洛是哪里不滿意,心里想著難不成這門親事很壞,一路往最壞的去打算,腳下發力,急趕著往待月閣去。
張姨娘早就伸著脖子往外望,見明沅急趕過來,親自出去迎她進來,拉了她的手道:“六姑娘替我說說好話,我這上下牙都磨薄一層了,她只咬著是撿別個剩下的,怎么也不肯松口,你說說,打哪兒尋這么好的婚事去?又沒公婆又沒姐妹,嫁過去可就是五品官夫人,自個兒當家作主的,哪里不好?真是豬油吃蒙了心!”
明沅笑一笑:“姨娘寬寬心,我去看看她?!边M門就看著明洛躺在床上,拿帕子蓋了臉,沖張姨娘點點頭,張姨娘再是嘴碎愛掐尖,也是個疼女兒的,若這門親事真不好,頭一個她就不能應,她那一串兒聽見明沅耳朵里,光想也能把人給描畫出來了。
家里半個親戚都沒了,小時候必是苦過的,如今能掙到五品官,那就是上進的,說是別個剩下的,那就是成王明蓁那兒挑出來的,原來怕是想說給明芃的。
后頭怕是出了梅季明的緣故,這才沒說給明芃,明沅往明洛身邊一坐,拿手輕輕撫她一下:“這是怎么了,這樣熱的天兒,屋里頭你也躺得住,咱們往綠云舫去,叫她們開了窗戶看荷花。”
明洛扭了下身子,把臉埋到枕頭里,嗡聲嗡聲的道:“裝什么蒜呢,你平白無故跑這一趟?吃了誰的請,倒來作說客?!?
明洛明白,這事兒過了顏連章的嘴,那就是定下來了,她不嫁也是得嫁的,心里這番不痛快,說不出倒不盡,張姨娘問了她百十來句,她只不開口,不是不想說,確是一句都答不上來。
明沅把她的頭扳正:“要死了,你不想嫁也不想活啦,這么悶著,怕不給悶壞了?!泵縻渥詠砩匍_玩笑,說一句要死了,還是學的明洛,明洛聽見她這么說,抿出一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