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吟一大早就知道了子攸那邊地事。一直心驚膽戰地派小丫頭不住地去正室那邊打探,小丫頭先是來報說王爺一直守在正妃身邊,她就覺得不好,方才小丫頭又回來說王妃已經醒了,她更有些魂不守舍。現在陡然之間看到司馬昂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嚇得猛然站起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王爺。”
司馬昂緊緊抿著下唇,像是把第一句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再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很是低沉,“是誰的主意?是你要殺子攸還是母后要殺子攸?”
冷氣順著蕭吟的脊梁骨向上攀,她有些發抖,“王爺,妾怎么會做那樣的事,王爺又怎么能疑心母后?”
司馬昂似乎笑了一下,不過那張臉太陰森可怖。蕭吟覺得他好像只是歪了一下嘴角。她幾乎要暈倒了,可他也沒有憐惜。冰冷地說了句,“表妹,上一次是你折斷了子攸手指吧。”
蕭吟搖晃了一下,聲音更低微了,“我……我沒想要……”
“你沒想折斷她的手指頭,你本想要殺了她是不是?”司馬昂替她把狡辯地話說全了,“往常我護著你,只為想著你總歸是我的表妹,我很怕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穆子攸對你出手,可惜我真是擔憂錯了對象,子攸只是看著像只老虎,其實她牙也不尖爪子也不利,她的眼睛更不會只盯著自己的窩里。倒是你,跟宮中那些命婦沒有什么兩樣,不出手便罷了,一出招便非要擺布死人不可。呵呵,母后為我選了你,你也真是天生做皇妃的料。”
蕭吟面色蒼白,被司馬昂話里的尖銳棱角刺得哽咽,“妾有萬般不好,卻沒有……”她哭了起來,可是司馬昂沒有半分緩和的余地,她被逼得沒個轉身地余地,哭得越發氣湊,“王爺,妾敢對天發誓,此事真與妾無關。妾……居閨閣之中,如何能去外邊傷著姐姐。”
“姐姐?你不要再叫她姐姐惹她心煩了。”司馬昂冷笑,“難道不是你給了鐘無風一把刀么?”
蕭吟愣住了,她一時沒解過來這里面的意思,司馬昂那雙黑亮深邃的眼睛正盯著她,她逃不脫,忽然明白司馬昂今天就是來審問她的,她說不清楚司馬昂或許就不會罷休。她想起來不論子攸做了什么,司馬昂或許都沒法休掉她,可司馬昂卻能休了自己,倘或走到那一步,她哪里還有能夠爭榮夸耀的那一天,那活著還有什么意趣。
想到這里,她禁不住越發地哆嗦,一急之下心思突然活泛起來,隱約猜出了司馬昂話中的前因后果,“正妃是……是被鐘無風傷地?”
司馬昂沒有回答她,她明白自己沒猜錯,心中更加害怕,她只是傳東西的人而已。可她眼下也顧不得別的,她知道好不好都在這時候,向前兩步跪在司馬昂的腳邊,“王爺,妾只是傳母后的賞賜罷了,至于別的,妾全然不知。若說妾有別的心,也不過就是想要籠絡住王爺身邊的人而已,這是妾的一點私心。可若說別的,那委實是沒有地,妾是什么人,難道妾要王爺地侍衛去殺王爺的正室,他就會去殺嗎?依妾看。定是那個鐘侍衛自己有不可告人地目地,血口噴人,也不知他有什么證據,妾情愿跟他對質。王爺,不但是妾自己敢發誓絕沒做此事,就是母后娘娘,妾也可以保下的。她老人家怎么會殺自己鐘愛的兒媳婦。”
“你倒會說話。”司馬昂忽然低下身子,把蕭吟嚇了一跳。他猛然扭起她的下巴,“你去,現在就進宮去,你不用去向母后告密,你就直接告訴她老人家,不要再管宮外的事。你告訴她,我已經知道那個北蠻的密探月奴已經再次進宮了。你讓她把那個蠻族女人藏好了,下次再被我看見她,我就直接殺了她。你告訴她——你自己最好也記住了——我司馬昂是大顥未來的國君,我最容不得通敵叛國地人。”
司馬昂松開她站起身來,蕭吟卻癱在地上,臉色蒼白,冷汗從鼻尖滴到手上,她抬起頭。司馬昂已經不再看她一眼,他決然地轉身離開,她只看到他白色的寬大衣袖從面前拂過。心里忽然又怕又恨,司馬昂那頎長地背影她該是愛的,她恨得該是子攸,可這屈辱卻明明白白是司馬昂給她的。她不知道子攸那個瘋瘋癲癲的野丫頭到底有什么好的,可是……有股說不出的恨意隱約地揪住了她的心。
司馬昂騎著馬離開了王府,那個地方現在再回去已經沒什么意趣,他寧可在校場上擺弄他那些兵。只是他心里仍是有絲不解,他是信任鐘無風地,那么倘或不是蕭吟要殺子攸,那便是母后。只是母后恨子攸,他是知道的,可是她是絕不該在自己尚未即位之前就對子攸動殺心的,除非……除非她有十分把握能將能得到權力。可現在她哪來的那種力量呢?她能聯絡的只有北方蠻族。司馬昂心頭有些發冷。
遠遠的有人縱馬向他的方向疾馳。司馬昂看出那是陳長卿。他心頭一沉,恐怕陳長卿是來告訴他邊防上的消息地。也許真是出事了。
王府里,六兒捧了藥正要進子攸的屋子,有個小丫頭進來告訴她——虎賁將軍打發了姬妾要來看望子攸。她還琢磨著是哪個姬妾被派來了呢,猛一抬頭,卻正看見從前王爺身邊的那個大丫頭,“喲,這不是翠紋嗎?我還當是哪個姨娘呢?如今飛上高枝了,可真成鳳凰了。大爺竟然派了你這差事,莫不是你就要被扶正了?”
翠紋也不理會她的譏諷,何況又回到這里來,她也很是尷尬。六兒細瞧她,面上粉光脂艷的,頭發已經梳成了媳婦兒的樣式,頭上帶著那么大地八寶攢絲金鳳的步搖,耳后兩顆嵌著寶石的金墜子,身上穿著百子刻絲的披風,下頭系著石榴裙子,外頭又罩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可倒真像個五色輝煌的鳳凰。
六兒笑道,“還是做新媳婦好啊,管它是正的偏的嫡的庶的,到底倒扯得鮮亮啊。王妃睡著呢,別驚動吧,大爺那邊有話,就先對奴婢說,等王妃醒了,奴婢再轉也是一樣地。”
翠紋點一點頭,吩咐小丫頭把帶來地東西交過來,六兒也叫丫頭們收了,等王妃醒來過目之后再存檔。
翠紋有些猶豫,可六兒已經有讓她快走的意思了,她只得勉強笑了笑,又問道,“六兒妹妹,王爺……王爺沒在這兒嗎?我如今雖然算是有了個去處,可我到底也是這府里出去地奴婢,既然回來了,就該拜見舊日主人才是。”
“敢情你原來是吃著碗里的瞧著鍋里的啊。王爺不在。”六兒笑呵呵地說著,“翠紋姐姐,你既然叫我一聲妹妹,那妹妹可就有句好話要告訴姐姐知道了。我們大爺——啊,就是虎賁將軍,姐姐的夫君,是個最好拈酸吃醋的人,姐姐可仔細了。你若是到這里見了王爺,給大爺知道了,未必痛快,你倒罷了,倘或因此給王爺惹上什么是非,那可怎么說呢?”
翠紋的臉漲得通紅,一雙妙目愣愣地瞪了六兒半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轉身走了。她原是想看看司馬昂的,可心里話被六兒戳出,她連站都沒法站了。何況她本來也是想來看看穆子攸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可六兒既然還有心說笑諷刺人,那必然是她主子沒事,想到這里,翠紋心中越發添了氣惱。又想到六兒不過是穆子攸一個丫頭,竟然有這么大的體統權勢,敢呵斥虎賁將軍的側室,而她又真就不能在子攸的窗戶根底下還口,心里越發忌恨。
想到還該去蕭妃那里請個安,便又壓下妒火,才進蕭妃的院子,便有昔日翠紋使慣了的小丫頭,如今是在蕭妃身邊當差的,悄悄來回她——王爺才剛在側妃房里發了一頓脾氣,給了側妃好大一個沒臉,側妃如今哭得不行了,氣惱羞愧,是不會見人的。
翠紋愣了一會,轉身出來,也不再進去,只呆呆地站在王府的巷子里思索。
她的丫頭等了一會,也不知道要去哪,只得上來試探地問她是否就要回將軍府去了。她笑了笑,“不忙。我想著咱們幾日未去宮里請安了,如今正好順路去宮里看看皇后她老人家,也不知她最近身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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