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苗寨已經深入云南東部,進入十萬大山的腹地了。因為人跡罕至,和外界幾乎隔絕,古苗寨的自然景觀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葉真坐在轎子里,被灌得七葷八素,趴在龍紀威身上哼哼:“媽——!我看見好多星星……”
龍紀威說:“沒辦法,傳統。你是他們的客人,他們不會讓你用腳走上山的,必須要八個小伙子用竹轎抬著,八個苗女飛歌敬酒,把你完全灌醉了再放進去。”
葉真轉頭狂吐,龍紀威拍著他的背,淡定道:“你聞上去就像一塊酒糟肉,再喝幾杯你就尸身不腐了?!?
葉真:“……”
葉真兩眼冒星星的進了苗寨,只見迎面一條青灰色的大石磚路,兩邊全是吊腳樓、美人靠。苗族小伙子扎著發髻,穿著亮布衣褲,一色排開吹奏蘆笙、芒筒,穿著民族衣裙、戴滿銀首飾的苗女們則坐在美人靠上刺繡,不時嘻嘻哈哈的對竹轎指指點點。
葉真醉醺醺的,看什么都新奇,而龍紀威望著道路兩邊的吊腳樓,眼神里帶著不易為人發覺的懷念。
轎子進行得很快,蘆笙奏完,剛好來到大路盡頭的一座四合建筑。那建筑呈環形,圍繞著恢弘的正房,兩邊兩座吊腳樓,飛檐向天、雕龍畫鳳,門柱是浸透了桐油的馬桑木,大氣莊重、渾然厚重。
轎子直接從正門穿了過去,而迎送他們的苗人則全留在了門外,神色仿佛相當敬畏。倏而帶頭抬轎的那個小伙子一聲清喝,也不知道說的是什么意思,轎子便在正房大門前落地了。
葉真頭重腳輕的爬出轎子,只見龍紀威腳一落地,抬轎苗人同時彎腰向他行了個大禮。
“……媽,你在這也吃得開???”
龍紀威面無表情,用漢語小聲道:“吃不開。待會見人別提起玄鱗,這里的老人很忌諱他?!?
“為神馬?!因為他每天晚上把你壓來壓去……哎喲!”
葉真眼淚汪汪抱著頭,委屈道:“這話是玄鱗叔叔教的!”
龍紀威怒道:“他教你什么你就學什么?那他還不吃飯為國家節省糧食呢,你每天都要吃烤龍蝦是怎么回事?”
說話間那幾個抬轎的苗族小伙子已經畢恭畢敬退了出去,龍紀威拉著葉真,兩人一起跨過高高的門檻。
只見正房大堂里仿佛籠罩著終年不散的香霧,光線從高高的紗窗上映照下來,顯得大堂更加幽暗潮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里的溫度仿佛比外邊低了不少,葉真本來喝酒喝得一身是汗,結果剛進來,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龍紀威把他留在門口,自己上前一步,半擋著葉真的視線。
大堂首座上有個沉甸甸的身影,仿佛已經非常衰老了,半晌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佝僂的身體仿佛彎著的蝦米。
葉真好奇的盯著,突然只聽那老人用苗語一聲暴喝!那聲音實在嘹亮威嚴,嚇得葉真差點一個趔趄。
龍紀威卻早有心理準備,直面那老人回了幾句,聽聲音倒是心平氣和的。
老人更怒了,嘰里呱啦說一大堆,最后沒說完,被龍紀威簡單利落的一個詞打斷。從那個詞短暫的發音以及老人陰沉的臉色來看,葉真懷疑龍紀威說的很可能是“閉嘴!”……
龍紀威再也不管老人的臉色,轉身拉著葉真就往外走。
然而剛走一步,只聽耳邊風聲疾響!那速度快得葉真都沒反映過來,就只見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拉動,然后“吱呀——”合攏了。
“站?。 蹦抢先顺龊跻饬系恼f了句漢語,盡管帶著濃重的口音,語調仿佛在砂紙上磨過一樣粗糲,但是葉真竟然聽懂了。
龍紀威停住腳步,只聽老人在身后怒道:“——你跟那個魔物離開山寨,一走便是一甲子,如今帶回來一個漢人小孩,然后你又要走?”
葉真聽得心驚膽戰,忍不住偷看龍紀威的臉。
龍紀威深吸一口氣,轉身直視老人,指著葉真道:“這個孩子的父母被異族殺害,家園被焚毀,城邦被屠戮。現在他要向敵人報仇,但是力量不夠,便想向我們的族人借助力量。他的家鄉兩萬人,如今全作一把沙土,難道我們不應該幫他么?”
那老人怒道:“先是為了一個魔物,然后是為漢人小孩,你把我們苗寨當成什么?”
葉真下意識的拉龍紀威衣袖:“媽,我們走吧……”
誰知道那老人竟然聽見了,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枯瘦細長的食指往龍紀威一指:“——不準走!”
就在剎那間,他手里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銀線筆直探向龍紀威。然而千鈞一發之時,龍紀威風衣胸前突然狂震,一條漆黑如蛇一般的動物猛探出頭,張嘴狂嘯——雖然半點聲音沒有,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葉真在極度的駭然里就能感覺到,那是一聲相當狂悍并且震撼人心的長嘯!
無形的音波急速奔涌震蕩,銀線剛一觸及,連半點抵抗都沒有就直接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