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雖能明白夜,卻莫名有種抑制不住的沮喪,甚至覺得心口堵著什么。
她失望了么?
她應是失望的,但夜與常人不同,她自知不能奢望夜去理解人世間的感受。夜能將她看成想養起來的小動物,其實已是對她不同,換做旁人,夜根本不會去在乎。
但她不歡喜這般的感受,她應該要向夜說清楚。
長生垂著眸子,道:“我并不想做小動物,被養著。”
夜難得微蹙了眉,似是不解其意。
長生鼓起勇氣,抬起眸來,直視著夜黑漆漆的雙眼,道:“夜,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個的想法,自主的選擇,更有自身的喜怒哀樂。”
夜依舊沒有語。
司函聽到長生這句,頓時心下稍寬,長生還是拎得清的。
長生聲音溫柔,又道:“我曉得你可能不知如何表達,但我想與你說清楚我的感受。我并不希望你將我看成那般養著的小動物,我是一個大人了,不想做什么小動物,也不想做什么小孩子。”
夜只是盯著她看。
長生的聲音更輕了些,她并不后悔與夜說明白這些,但她也擔心夜在聽完以后,會有何種感受,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方才那般說,你可會有些覺得不悅么?”
夜道:“我不知不悅是如何樣的。”
長生也猜到了,耐心解釋道:“就似是姑姑,時常對阿洛不悅,不認同阿洛的所。阿洛所,姑姑覺得不對,阿洛所行,姑姑瞧不順眼。”
司函:“……”
洛神:“……”
師清漪趴在洛神背上,雙手環著她的脖頸,貼著洛神的耳后輕笑。
長生道:“你聽完我方才所,可有不認同么?”
夜幾乎不會騙她,認同或是不認同,夜都會告訴她的,是以她也對夜坦誠,心中有何想法,都會直接告知。
夜并未回答,似乎是觀察了她半晌,才低聲道:“我將你看成小動物,你不認同我所,是以不悅了么?”
“沒有。”長生連忙笑道:“我怎會不悅。”
“那便好。”夜從長生手中拿回草蜻蜓,繼續編織:“你莫要不悅。”
長生見夜那模樣,明白現下的夜還是難以真正理解何為不悅的情緒,夜其實知曉各種情緒用詞,也明白其含義,她只是無法體會那般感受,才會有些困惑。
長生心底莫名有了幾分嘆息之意。
雖然她不希望夜將她當成小動物或者小孩,拿好吃的或玩具哄一哄,給她玩,但這是否已是夜能給予她的感情極限了?
夜道:“我不知何時才能編完,你到時若覺得困倦了,便回去歇著。”
“時辰還早,我不困的。”長生道:“你要喝茶水么?我給你去倒。”
“好。”
長生站起來,剛要轉身,門口的師清漪,洛神,司函三人為免被發覺,立時離開房門處,往里屋行去。長生早瞧見了,面露微笑,在后頭看著她們的身影拐入里屋,尤其是姑姑的背影,頭頂仿佛壓了幾斤烏云。
等三人離開長生的視線,進到里屋關上門,她們的身影陡然之間又消散了,里屋空無一人。
長生去了廚房,石階上的夜卻依然存在,并未消失,編織草蜻蜓的同時,又瞥了一眼長生留下來的那塊銀色的表。
手表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夜里七點半。
師清漪與洛神待在兆脈底下的氣泡之中,師清漪聽完洛神問她是否想見姑姑,她低下頭安靜了一會,閉著眼,聲音變得堅定起來,終于給出了明確的答復:“我想見姑姑。”
洛神眼中一片溫柔,并與翻涌沉浮的欲念糅雜在一起,借著夜明珠的光輝,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師清漪跨坐在洛神腿上,身子放軟,趴在了洛神身上,腦袋枕在洛神的肩膀,說:“即使那是造出來的幻影,只能存在我的眼前,她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消失掉,并沒有真正地存在,甚至最終我還是要和她分別,但是終究是能見上一面,這就很好了。”
說到這里,師清漪已經微有一些哽:“我想姑姑,長生肯定也好想她。”
洛神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伸手將她攬緊了些,輕蹭著她道:“我也想她。”
師清漪聽見了,眼角濕潤,唇邊卻又帶著笑:“你以前可從沒當著她的面說過想她,姑姑如果知道了,雖然表面上還是會生氣,但她心里是很開心的。”
“嗯,她是這般。”洛神輕聲道。
師清漪抱著她,呼吸略顯紊亂地說:“只是現在不安全,我暫時還不能讓姑姑的幻影出現,得先把躲在夢場背后的布夢人揪出來才行,到底躲在哪里呢?”
洛神的手繼續在她的肌膚上輕撫游移著,道:“暫時不知,還得看夢鈴響起之時的境況。”
師清漪被她摸得渾身打了個哆嗦,說:“反正那個人不是布夢人,也沒這個本事,不過對方既然和布夢人達成了合作,從那個人身上入手,準是沒錯的。布夢人不會離那個人很遠,應該就在附近,那個人如果要和布夢人進行交流,肯定也是有途徑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途徑,究竟是直接見面,還是說能夠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進行溝通?畢竟布夢人是夢場的重要搭建者,不可缺失,在夢場里實在擁有太多權限。”
洛神道:“煙娘當年作為布夢人,亦有一名夢主作為協作者,她當時身在夢場,與夢主之間皆是直接面對面交談。但我并不確定是否有旁的途徑,或許只是煙娘尚未展示。”
“的確,布夢人雖人數少,但他們一族的秘密太多了。”師清漪感嘆。
師清漪越想不通,糾結起來,就越百爪撓心地盼著想通,她已經和洛神說起來了,又怎么會停下,更何況氣泡里是她唯一能和洛神毫無掛礙地溝通的地方,即使現在已經情熱難忍,她還是一面配合洛神對她的輕撫,一面與洛神相商。
師清漪一邊沉溺她的指尖,得到被摯愛之人撫慰的滿足,一邊聽洛神說話,獲得對真相探求的滿足。
這種滿足是加倍的,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別樣撩動。
“還有快一個小時,夢鈴就得響起來。”師清漪喘息著說:“我們能待在這氣泡里面的時間也不多了。”
估計很快就得出去,她得好好珍惜。
“你想再久一些么?”洛神吐息溫熱,問她。
師清漪:“……”
這個問題她實在難以回答,就將話頭轉了個向,說:“我想見姑姑,你想見誰?”
“自是與你一般。”
師清漪臉頰貼在洛神耳畔的發絲處蹭了又蹭:“我是說,除了姑姑以外,你最想見誰?”
洛神在那一瞬間,身子微凝,輕撫師清漪的指尖也暫緩了,她沉默了片刻,并沒有回答。
師清漪察覺到她這突如其然的寂靜,更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心底也有些發酸。
世人想見的,無非是深愛之人,難以得見之人。
還有,永遠不可再見之人。
“我知道的。”對于這一點,師清漪感同身受,聲音微抖地說:“我知道你想見他們。”
洛神擁著她,不吭聲。
師清漪眼角微有些澀然,再加上被發絲蹭著,有些發癢,她之前一直遵守和洛神的約定,將眼睛閉得嚴嚴實實的,現在眼睛有些不適,下意識眨了眨眼,想緩和一下。
結果在眨眼的剎那,她感覺到氣泡里分明有微光在流淌。
師清漪:“……”
她睜開了眼睛,盯著洛神。
洛神與她四目相接,立刻將裝夜明珠的袋子口束緊了,四周頓時陷入昏暗。
師清漪簡直哭笑不得,一想到自己那身舞娘裝扮都被洛神看盡了,洛神卻并不告訴她,又有些氣悶地說:“你不讓我看你,我就聽你的話閉了眼,但我讓你也別看,你嘴上答應得好好的,這又是在看什么?”
洛神本就被氣泡纏得渾身滾燙,遠非平素那般冷靜自持可比,這下被師清漪說得更是局促了起來,更難得有些軟聲討饒的意味,道:“……我只看了一陣。”
師清漪聽出了她話語里的幾分可憐,心里舍不得她,嘴上咕噥著:“看了一陣也是看。難怪你……難怪你能那么準確地摸到我腿上的紅繩,我也是昏了頭了。”
洛神道:“……清漪,我錯了。”
她這一認錯,師清漪心也跟隨軟塌了,傾靠過去,悄聲說:“知道錯了吧,都說不能看我的。”
“看你并未有錯,你好看,我自然看你。”洛神正經道:“我錯在答允了不看,卻未曾踐行。”
“這么會說話。”師清漪總是輕易就能被她哄得高興,黏著她的身子,不想分開:“不過作為對你犯錯的懲罰,我不閉眼了,我也要看。”
她正暗喜,瞥見洛神蓋在她腿上的狐裘輪廓,這才如夢初醒,回過味來:“等等,我讓你換上的嫁衣呢?”
洛神:“……”
師清漪這下真被她氣笑了:“怪不得你之前說濯川是半主,根本就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害我后面跟你討論了這么多。我就說本來在說嫁衣,突然扯到半主去了。”
洛神悶不吭聲的。
師清漪湊過去咬著她的耳朵,含糊問她:“你說,你換不換嫁衣?”
洛神被她輕輕咬了口,聲音里夾著幾分乖覺的微抖:“……換。”
師清漪滿意了,故意問:“時間不多了,你到底什么時候換?”
“……現下換。”
作者有話要說:時間我也寫得很明顯了,夢場轉場的切換大家也能看出來,是以時間作為標志,因為時間都是同步的,目前每個場都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所以在說完其它三個場的七小時后,又會接著繼續之前兆脈的場。
我看了上章的留,得到了很多人的鼓勵,謝謝你們。其實走到如今,被人說得多了,我是有些自卑的,有時也會懷疑自己,自己是否真的如那些人說的那樣一無是處,可能大家覺得我看起來好像讀者很多,覺得我不需要鼓勵,其實并非如此,一個寫了十年的文,是沒有多少人會愿意真正等我的,早已離開了大部分,甚至當初很多老讀者會因為一些原因對我失望,反過來說我的種種不是,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有時候我也會因此覺得壓力很大,偶爾也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像別人說的很差,是否真的能夠堅持,走到如今,基本上也是靠我對她們的感情在支撐。
但是看到了一些鼓勵留,我也會覺得很高興,會有走下去的動力。
謝謝。
這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月底營養液又要清零,如果有營養液的還請澆灌,不然又浪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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