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大門
洛神的話音落下,紅線更是以一種絲毫不容抗拒的勢頭進(jìn)行覺的抽取,抖動也越發(fā)劇烈。
椼的脖頸橫了巨闕的劍鋒,本來就不敢妄動,跟著又有不少繚亂的紅線游曳過來,捆縛住了椼的雙手,她更是連掙扎都沒有辦法。
覺無形無質(zhì),抽取的時候也不能被看見,只能通過紅線的抖動,還有椼刺耳的尖叫來判斷它正在沿著紅線,源源不斷地被抽取了出來。
洛神眸中的幽藍(lán)更深了似的,沒有任何溫度。
她睥睨著椼。
椼被這股幽冷的視線看得渾身發(fā)抖,這才真正感覺到了恐懼,在這個女人手上,她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這個凡人居然強(qiáng)大到能凌駕在她之上,甚至還能抽出她的覺。
椼既恐懼,又不甘心,卻又無法動彈,只能因為抽覺而發(fā)出刺耳癲狂的叫喊。
洛神眉微蹙,紅線游過去,聚在一起變化形狀,最終凝聚,成了一塊類似紅布一樣的東西。
那凝集起來的紅線如當(dāng)初封堵了阿槑的嘴一樣,封住了椼的嘴,椼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雙眼睜著,瘋狂地看向洛神。
師清漪擔(dān)憂之下,早已來到洛神所在的樹下。
她正要躍到樹上,洛神感覺到她的意圖,繼續(xù)控著紅線,低聲道:“清漪,莫要……上來。”
洛神是背對著她抽覺的,師清漪看不到洛神的雙眸,只能從她的聲音判斷出幾分冷意。
“我就是想上來看看你。”師清漪每次在洛神使用紅線的時候,心底總是控制不住地在擔(dān)憂,那些紅線固然無比強(qiáng)大,但越是這么強(qiáng),就越讓師清漪忌憚。
洛神沒有吭聲。
“我不放心?!睅熐邃糗浟寺曇簦噲D讓洛神答應(yīng)自己:“就讓我……站在旁邊看看你。”
“便只是這般站在樹下,看著我,好么?”洛神的背影有些冷寂,紅線抽覺的時候帶起四周空氣的劇烈涌動,以至于樹上刮起了大風(fēng),吹亂了她的長發(fā)。
“我只是想……站得離你近一點(diǎn)?!睅熐邃粽f:“畢竟抽覺有一個過程,我在邊上幫你盯著?!?
洛神的聲音很低:“我不想讓你瞧見我此刻的……模樣。”
師清漪的腦海里驀地晃過了洛神之前在長生夢場的浴桶里沐浴,她睜開眼時那稍縱即逝的冷漠,而現(xiàn)在洛神使用了紅線抽覺,眼睛應(yīng)該也是……有了變化才對。
“我知道是什么樣?!睅熐邃裘φf。
“你還不夠知曉?!甭迳裨捳Z沒有多少起伏。
師清漪見洛神看上去還是不愿意自己上去,她也不好強(qiáng)求,只好站在樹下,緊張地盯著洛神的身影,說:“好,那我就站在這里看。”
不過她又接了一句:“無論是什么樣,都沒有關(guān)系?!?
然后她也不吭聲了,怕打擾洛神抽覺,只是注視著洛神的一舉一動。
對于椼這種級別的馭者,又受古神的覺直接供養(yǎng),而且那種覺浩浩淼淼,抽取的進(jìn)度并沒有那么快。不過椼現(xiàn)在無法再興風(fēng)作浪,柙和四周的白骨們都安靜了下來,其余眾人也都來到樹的附近,等待著覺抽取完畢。
雨霖婞更是盯著椼,目光半點(diǎn)都不敢松懈。
很快,她就能真正地自由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耳邊只有風(fēng)聲呼嘯,除此以外,這天地之間突然靜得可怕。
師清漪屏氣凝神,耳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咔啦。
她突然又在這種另類的安靜中聽到了一種古怪的聲音。
洛神顯然也聽到了這種異動,她手中的紅線驟然變多,但那些紅線同時顫抖了起來,并且有種要胡亂游走的趨勢,就連原本封住椼的嘴巴的那些紅線也動來動去,失去了凝聚的狀態(tài),散開來了。
椼終于能發(fā)出聲音,喊出來的卻是更為癲狂凄厲的尖叫,剩下的一只眼睛里布滿血絲,像是馬上就要爆裂開來。
師清漪在底下看去,總覺得她這種反應(yīng)并不是來自于被抽覺,而是別的。
下一刻,只聽一聲更為可怖的撕扯聲響起,椼的身體突然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口子就幾乎是橫亙在椼的胸口,爆出無數(shù)淋漓的血。
“洛神!小心!”師清漪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在她下意識喊出洛神名字時,身影早已經(jīng)轉(zhuǎn)瞬到了樹上。
夜原本正在和長生低聲說著什么,瞥見這一幕,臉色頓時往下一沉。
“快退!”夜道。
從椼身上裂開的口子里驟然鉆出好幾條巨大的藤蔓,猶如幾條纏繞的長蛇一樣從椼的身體里噴出,洛神立即停止抽覺,身子往后飄然退去。那些紅線也跟著洛神往后撤去,師清漪來到洛神的身后,伸手一撈,將洛神帶離了椼的身旁。
一切都在轉(zhuǎn)瞬之間發(fā)生,那幾條藤蔓上驟然催生出無數(shù)細(xì)長的藤蔓,仿佛長滿了根須似的,那些小藤蔓在空中猶如游龍迅速,一部分扎入椼的額頭,另外一部分則往不遠(yuǎn)處的柙沖去。
柙的身體現(xiàn)在都是被拼接的,毫無神智,而那些藤蔓更像是以俯瞰者的姿態(tài)席卷了他,他沒有任何反抗的機(jī)會,就被那藤蔓的尖端刺入了額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主人!”椼的身體被藤蔓穿透,發(fā)出嚎叫。從椼這么痛苦來看,那些藤蔓并不是她自己放出來的,她更像是一種承載體,被藤蔓毫不留情地撕開。
師清漪瞧得心神劇震:“夏!”
她和洛神快速朝柙的位置掠去。
“不要過去!那是神的觸!”夜說話之間,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壓迫按著,竟然原地跪了下來,身子往下彎,驀地又吐出一口血。
殷紅的血噴灑在夜面前的地上,長生面色陡變,跟著夜蹲了下來,伸手搭在她的肩背上,顫聲道:“夜?!?
“……都別過去。”夜抬不起頭,只能低聲叮囑:“會死?!?
其余眾人站在夜的身側(cè),聽見夜這么說,臉色也都有了變化,暫時沒有上前。
魚淺急道:“洛神,師師,快回來!”
師清漪心急之下,想要救下柙,她抬手一凝,四道金箭頓時同時凝出,朝刺入柙額頭的藤蔓激射而去。她的金箭帶著所向披靡的力道,像是能撕裂空氣,帶著旋轉(zhuǎn)的氣流盡數(shù)扎到藤蔓上,那藤蔓吃痛了,立即從柙的額頭處抽回來。
洛神見師清漪情急之下居然忘了限制,使用了金箭,忙朝師清漪瞥去。
等她瞥見師清漪身上躥起來的似有似無的黑氣,眼中神色越發(fā)凝重。只是現(xiàn)在事態(tài)緊急,她知道師清漪現(xiàn)在最緊迫的想法就是要救下柙,掠去的速度加快了,和師清漪來到柙的身旁。
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一個女人的身影,朝那退回的藤蔓沖過去。師清漪抬目看去,發(fā)現(xiàn)那女人是趙聽琴,只見趙聽琴的身體冒出幾道黑色的長條,似乎處在盛怒的狀態(tài),要替柙復(fù)仇。
但在那藤蔓的威壓之下,她就算成為了怪物,也是那樣的渺小。
藤蔓的分支卷住了趙聽琴,將她身體里的那些黑色長條盡數(shù)一扯,黑色長條原本那么可怖,在那藤蔓面前竟然是那樣不堪一擊。
就像是在神的絕對碾壓面前,再可怕的怪物,也不過只是神抬手掃去的一粒渺小塵埃。
黑色長條離開了趙聽琴的身體,被藤蔓裹住了,轉(zhuǎn)瞬化為齏粉,趙聽琴的身體也被藤蔓纏住,變?yōu)橐黄?,血泊里只剩下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像個人形的模樣,癱在那不動了。
那黑乎乎的東西有點(diǎn)像是當(dāng)初師清漪她們一家三口在村祠里幫灰白毛從脖子上割出來的東西,只是這一團(tuán)體積更大,似乎是當(dāng)初寄生在灰白毛脖子上的某種成熟體。
柙的額頭破開了一個洞,他這身體本就差不多廢了,這回破了洞也沒有流血,雙目無神地跪了下來。
“他的覺方才被藤蔓抽出來了。”洛神感知到了紅線對于覺的反應(yīng),向師清漪道:“已然所剩無幾?!?
師清漪雙眸冷戾地轉(zhuǎn)過頭,看著那藤蔓再度回到了椼所在的位置,她不管不顧,再凝幾箭,瘋了似的朝那藤蔓身上襲去。
那藤蔓沒有躲過她的金箭,一頭似扎根在椼的身體里,另一頭的尖端刺入了椼的額頭,與剛才對待柙一樣,將椼剩余的覺盡數(shù)抽走。
剛才洛神抽取了一段時間,都沒有全部抽完,可想這種抽覺有多難,可從椼身體里出來的藤蔓竟然能在一剎那之間和柙和椼的覺全部抽空。
仿佛這本就是屬于它的東西,現(xiàn)在只是取回來。
椼氣息奄奄:“主人,為什么……為什么騙我!為什么要……埋觸!我對你忠心耿耿,你將我派出來,只是將我當(dāng)做你的一個……降臨工具嗎?”
她沒有得到回答。
更沒有機(jī)會再說更多的話。
藤蔓轉(zhuǎn)瞬就抽干了椼的覺,椼失去了覺的供養(yǎng),身體頓時如同一具空殼似的委頓下去,并且身體不斷膨脹,只聽“嘭”的一聲,她的身體被體內(nèi)的藤蔓徹底沖破,碎成了一塊塊血肉,散落一地。
與此同時,那藤蔓的身旁竟然裂開了一道血紅的口子,這口子和夜打開隨身血湖時的口子類似,只是那口子看上去更大,里頭血?dú)馍弧?
藤蔓離開了椼破碎的身體,往那血紅口子里鉆去。
血口子閉合了。
藤蔓驟然消失無蹤。
這一切發(fā)生得實(shí)在太快,還沒等人反應(yīng)過來,就結(jié)束了,只剩下地上椼被藤蔓爆開的身體殘塊。
“……夏?!睅熐邃袈曇舳哙轮粗蛟诘厣系蔫?。
柙的眼神是空洞的,緩緩抬頭,看了師清漪的一眼。
他還能勉強(qiáng)這么動,這意味著身體里還殘余了些許的覺,但已經(jīng)是快見底了。師清漪眼圈通紅,轉(zhuǎn)過頭去攥著洛神的身子,哽咽地說:“剛才從椼那里抽取的覺,能……能不能給他?!?
洛神抬手,讓紅線游出去。
紅線來到柙額頭的破洞處,徘徊片刻,又退了回來。
“……給不了?!甭迳窨聪驇熐邃?,眼中哀涼,輕聲道:“他原本便是半廢之軀,方才又被藤蔓抽走剩下的覺,還毀去了額頭印記,覺已對他無用了。他最后一絲覺,也即將……消散。”
師清漪知道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雙肩發(fā)抖,看向柙,睫毛上沾了淚花。
柙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轉(zhuǎn)過身,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柙停了下來,似乎在等人。
洛神向師清漪道:“他在給你引路?!?
師清漪蹭了下自己的眼睫,沉默地跟了過去,洛神隨行在她身側(cè)。
往前走了一段路,柙才停下來,抬起了頭。
師清漪的腳步頓住,也抬頭看去。
眼前頓時出現(xiàn)了一道極其巨大的墻壁,那巨壁表面像是鐵的顏色,整個墻壁橫亙延綿,左右都看不到邊際似的,更是高聳入云。在這樣一個佇立在天地之間的龐然大物面前,人的身影與它相比,就像是巨壁前面的一顆細(xì)小的沙礫。
這道巨壁猶如分界線,將這片天地分開了,誰也不知道這巨壁的另一頭,到底是什么。
耳邊能聽到巨壁上方傳來依稀聲響,像是巨壁的另一頭里驚雷陣陣。
一道同樣巨大的門正開在這巨壁上,上面布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緊閉著,似在拒絕任何的入侵者。
師清漪看著這道墻壁與大門,神色恍惚,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柙走到大門的一側(cè),站在那,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