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外,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負手而立,目視遠方。她穿著一件九黎族華服,長及臀部的烏發編織成許多小辮,其間點綴著五色寶珠,在橘紅夕陽地映照下顯得光彩奪目。聽見身后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她轉頭回望,露出一張艷麗非凡而又英氣勃勃的臉龐,眸光流轉,媚·態橫生。
“鷯哥?”她挑高眉梢,輕笑道,“忽納爾還跟以前一樣,總喜歡把小動物養在身邊。”
白福追著鷯哥跑出來,看見女子,慌忙行禮,“奴才見過盤婕妤。天色不早,婕妤娘娘便先回去吧,陛下如今還在批閱奏折,怕是要忙到月上梢頭才有空閑。”
盤婕妤名喚盤朵蘭,乃九黎族十大貴姓之一,家世非常顯赫,往年曾跟隨長公主南征北戰,立下軍功無數。建國之后圣元帝本想封她一個女將軍,命其鎮守一方,卻被她斷然拒絕,反而要求入宮為妃。礙于長公主與盤氏家族的顏面,圣元帝并未拒絕,冊立她為女圣,后來葉蓁失勢,又擢升為婕妤,如今代為統攝六宮。
說是統攝,權利卻還是捏在白福手里,她只負責管束后宮嬪妃,叫她們安分守己也就罷了。所幸她乃行伍出身,并不耐煩打理俗務,反倒對整頓紀律、調·教閑散人員頗有心得,很快就在后宮樹立起說一不二的威信。如今連太后的長樂宮也要聽她統轄,是位不能得罪的硬派人物。
當然這只是對未央宮以外的人而,譬如眼前的白福,對她的態度就并不熱絡,反倒有幾分敷衍。
她似乎也有所察覺,不禁苦笑道,“白總管何必誆騙本宮?本宮雖是長公主麾下,也曾助皇上打過幾場苦戰,同袍過一段歲月,對他的了解不會比你少。他此時在不在未央宮,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還有這鷯哥也知。”
她攤開掌心,上面竟躺著幾粒粟米,引得鷯哥立即飛過去啄食,被她輕輕捂住翅膀。
“咦?你怎將它的尖喙綁起來了?”見鷯哥只是輕啄,粟米卻一粒未少,盤朵蘭細細一看才發覺鷯哥的嘴上套著一根黑繩。她想也不想地拆開,放它痛快啄食,引得白福冷汗頻冒,心焦如焚,恨不得撲上去將鷯哥搶回來。
“夫人嫁朕,夫人嫁朕,夫人嫁”后面幾句話全被白福灑落一地的金黃谷米堵回肚子里,嘟嘟嘟,嘟嘟嘟,殿外唯余鷯哥認真啄食的聲音。
“夫人?哪位夫人?皇上果然要立后了嗎?”盤朵蘭臉上并無異色,心里卻翻攪著驚濤駭浪。她不是傻瓜,不會猜不透這幾個字的含義。皇上怕是有心上人了,且求娶意愿十分強烈,否則不會對著一只鷯哥不停念叨,叫它無意中學會了這句話。但這也不對,哪有未嫁之女便口稱夫人的?
當她越想越深時,一名高大男子徐徐從殿內走出,看也不看她,只沖鷯哥招手。鷯哥立刻舍棄谷米,飛到他肩上站定,用尖喙啄了啄他耳邊的頭發。
“臣妾見過陛下。”盤朵蘭無暇多想,立即行禮,還未起身就見男子又走回內殿,竟是一句話都懶得與她多說。終究還是不一樣了,想當年他們信馬由韁,共看夕陽;又曾并肩作戰,出生入死。若不是太后為了離間盤氏家族與陛下的關系,將陛下的身世告知于她,她不會對他避如蛇蝎,更不會鬧到如今這個難以挽回的地步。
陛下顯然已對她冷了心,尤其在得知當年真·相后,恐怕更不會原諒她的愚昧與輕鄙。她怎能那樣蠢?怎能查也不查就深信不疑?如今他的身世已非罪孽,反而成了天下人贊頌的傳奇,將來必會流芳千古,被后人所知。
他哪里是妖魔鬼怪?分明是真龍天子,得天庇佑!曾經認為他不會留下子嗣,更坐不穩皇位的九黎族貴姓,如今終于著急了,紛紛在朝中上表,要求他趕緊冊立皇后,誕下皇子。
盤朵蘭本就對陛下余情未了,得了族中吩咐便積極行動起來,試圖修復二者關系。但情況似乎比她預想得還糟糕,陛下心里已經有人了,對方究竟是誰?她一面思索一面在殿前徘徊,許久不見陛下傳召,這才不甘不愿地離去。
殿內,圣元帝正在給小猴子清理傷口,原本桀驁不馴的小家伙,此時卻乖乖蹲在案幾上,哪怕疼得齜牙也不敢胡亂動彈。鷯哥歪著腦袋看它,不時啄啄它小手,小腳,長尾巴,黑豆一般的眼里全是好奇。
白福一面調和藥粉一面低聲回稟,“陛下,您剛離宮,盤婕妤就來了,等了您大半日,奴才怎么勸都不愿走。”
圣元帝對盤朵蘭原本頗有好感,她說想入宮,意思就是要做他的女人。他當時歲數也大了,怎么著也得有人伺候,便順勢答應下來。哪料入宮當天,太后請她赴了一次宴,她就對他退避三舍,每每見他還會流露出痛苦而又恐懼的表情。
打那以后,他對宮里這些女人就再無半分念想。她們愛怎樣便怎樣,想老死也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與旁人有何干系?然而現在,身世逆轉之后,她們竟又接二連三地撲上來,爭權奪利,爾虞我詐,作態未免太過丑陋,叫他多看一眼都覺厭煩。
“她愛等就讓她等。不拘她一個,往后誰來都一樣,不準踏入未央宮半步。”圣元帝慢慢將藥粉灑在小猴子傷口上,見它只是吱吱叫喚,不敢動彈,于是夸贊道,“你這性子倒是挺剛強,不錯。這是你兄弟,名喚小哥兒,日后你叫大郎,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