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朵蘭明知自己是個多余的人,明知陛下恨不得自己立馬消失,卻像自虐一般尾隨在后,旁觀他對另一個女人付出的千般柔情,萬般呵護。她見過悍勇無匹的忽納爾,也見過冷酷無情的忽納爾,更見過他吃了敗仗躺在血泊中的狼狽模樣。
但眼前這個笑得溫柔而又爽朗,與尋常男子別無二致的忽納爾卻前所未見。曾經的她,做夢也想讓他露出同樣的表情,卻連一個正眼也無法得到。關素衣究竟有什么魅力?又何德何能?
倘若她當年未被太后蠱惑,對忽納爾避如蛇蝎,現在早已成為魏國皇后,又哪有旁人什么事?這樣想著,她不免怨恨自己,更怨恨太后和關素衣。
如果換在以前,遇上這種爭風吃醋的事,關素衣只會覺得厭煩,甚而躲避,現在卻處之泰然。她跟隨忽納爾的腳步慢慢朝前走,眼看快到瓊林苑,卻被對方拽住。
“夫人的金釵有些歪了,我幫你扶一扶?!痹掚m這么說,圣元帝卻并未動手,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夫人。
關素衣如何不明白他的暗語,抿嘴笑道,“歪了哪里?”
“哪兒哪兒都歪了,”圣元帝垂頭,在她額角落下一個輕吻,又在她鼻尖觸了觸,啞聲道,“夫人快些回去吧,你若再不離開,我便不想放手了?!?
關素衣臉頰飛紅,用浸滿水霧的眸子瞪他一眼,這才接過幼弟快步離開,走出去沒多遠又聽身后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夫人,一月之后我會親自上門提親,你且等等我。”
關素衣腳步微頓,而后更快走遠。圣元帝這才回過頭,目不斜視地越過盤朵蘭,往未央宮走去。
盤朵蘭站在原地癡望良久,澀聲道,“他二人要大婚了?”
“娘娘,經卞敏兒一鬧,九黎族勢微,后位定會落在漢人女子頭上。為了壓制您,他們推舉的人選定然不會太弱,放眼燕京,誰能比關小姐更合適?奴婢剛從瓊林苑來,隱約聽說漢臣已達成共識,要上折子為關小姐請封后位。您還是早作準備吧?!彼拇髮m女低聲勸說。
“請封后位?難道九黎族就不能為本宮請封后位?若他們早些選定本宮,而非什么卞敏兒,哪里會有如今這些事!說來說去,只因我盤氏投效皇上,于他們無用罷了?!北P朵蘭冷笑起來,“也好,我盤氏素與諸位親王不睦,如今這等災禍也牽扯不到我們。待支持幾位王爺的貴姓遭了秧,就該輪到我盤氏一家獨大了,我有的是資本與關素衣斗?!痹捖浞餍涠?,扯落一地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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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的馬車上,關素衣懷里抱著木沐,已是睡眼惺忪,精疲力盡。關老爺子喝得酩酊大醉,獨自睡在另一輛車馬上,這會兒正鼾聲如雷。關父與妻女坐在一處,目光深邃,容色肅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之事,可曾有你插手?”他忽然開口。
關素衣瞬間清醒過來,坦白道,“有?!?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入宮?!标P父慨然長嘆。
“爹,您還記得當初問我的話嗎?您說君子行事當名正順,如今于國法,于人情,我皆名正順,您還覺得我不該入宮嗎?”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算我與你祖父全力阻止,恐怕也無法挽回。方才宴后,眾位大人已定下協議,欲聯名推你為后。你贏了,于國法、人情,你都贏了。只愿日后你切莫哭著跑回來,告訴我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關素衣悄悄握拳,堅定道,“您放心,就算前路遍布刀槍劍戟,我也不會回頭。”
“早知今日,我當初就該抽掉你那根反骨?!标P父無奈嘆息,“也罷,純臣有純臣的當法,皇親國戚有皇親國戚的當法,左不過‘竭忠盡智’四字。你放心入宮,我們帝師府絕不會拖你后腿?!?
關素衣眼眶一熱,落下淚來,“爹,娘,我也不會辱沒家聲,置你們于危局。這輩子我一定好好過,不讓你們操心?!?
“不讓我們操心?怕是日后還有操不完的心。”仲氏攬住女兒,無聲哭泣。嫁女不易,更何況是嫁兩次,只愿這次會有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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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撬動幾位親王著實不易,但找準了入手點,外表崔巍的山峰不過瞬間便土崩瓦解。因卞敏兒鬧出亂子時,幾位親王全在宮里,很快就被圣元帝控制起來并封鎖了消息。故,當長公主率軍抄撿各府時,竟無一人早做準備,當場翻出許多要命的密函,有力地佐證了卞敏兒的“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