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元帝還有正事要辦,當即打斷諸人,“各位有所不知,因憂心小舅子安危,那關文海是朕親自抓去,親自拷打,這才問出小舅子下落,又親自趕往桐谷連夜救回。只廢了他,并未將他碎尸萬段,還是看在他姓關的面子上。朕冷眼看著你們找上帝師府,要求二位泰山放人,又強迫他們為族里購置祭田,仿佛一群水蛭,不把帝師府的鮮血榨干決不罷休。非但如此,這些年帝師府如何待你們,而你們又是如何回報他們,朕早已查得清清楚楚。關家乃朕妻族,連朕都要敬重三分,卻被你們一再糟踐,如何能忍?想把關家重新認回去絕無可能,想讓他們再為你們添置產業,更無可能。人要知足,倘若你們還糾纏不休,壞了夫人聲譽,朕便在涼州給你們安置一片土地,你們去那里過活吧。”
涼州是歷朝歷代流放人犯的地方,不但土地貧瘠,環境更是險惡。皇上口里說著“安置”,何嘗沒有發配關氏宗族的意思?他連自己兄弟都能殺害,處置旁人又算什么?萬沒料到關文海竟是他親手抓去,又親自審問,那么他對關氏宗族的觀感怕是早已跌落谷底了吧?
那族長當初態度強硬地把人弄回來,豈不早就得罪了皇上?這樣一想,幾位老人已是膽裂魂飛,寒氣透骨,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立馬送上族譜,狼狽遁逃,回到族里將此事一說,駭得族長連噴幾口濃血。
“皇上親自抓的關文海,親自審了他,還親自領兵把關木沐救回來?”他一再追問,見幾位老人沉痛點頭,舉起拐杖便朝孫媳婦砸去,“我他娘的信了你的邪才會逼齊光父子把關文海放回來!他已經在皇上手里剮了一層皮,我還救他作甚?我他娘的哪里是在對齊光父子耍威風,我是直接跟皇上叫板啊!你當我有幾個腦袋?愚婦,愚不可及!族譜拿來,我要把你們這一房全部除族!”
他一面咽下心頭老血,一面把人往死里打,其余幾房卻不敢攔阻,反而露出仇恨的表情。錯過成為皇后母族的機會已夠令人絕望,如今才知連皇上都暗暗記了他們一大罪狀,這簡直是斷了他們所有生路。倘若當初關文海被抓,他們立刻開了宗祠把人除族,所有災禍都不會發生,相反,他們將搭上皇后的東風,成為魏國第一望族。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句話果然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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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氏原以為今天少不得要補償族里一二,免得皇上認為關家無情無義,卻沒料對方三兩句話就把麻煩解決,且還是一勞永逸,心情不禁好起來。
“讓陛下見笑了。人善被人欺,我們也很無奈。”仲氏笑著敬茶,“老爺子和老爺尚未歸家,勞煩陛下稍等片刻,臣婦這就派人去找。”
“慢慢等不急。朕正好與岳母和夫人說會兒話。”圣元帝沖侍衛略一擺手,對方立馬提了一個籠子進來,里面并排躺著一雙大雁。
“陛下這是?”仲氏仿佛猜到什么,又不大敢相信。靈魂出竅中的關素衣卻瞬間回神,用明亮而又璀璨的眼眸朝上座看去,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一抹意外卻又絢麗的笑容。
圣元帝見狀心頭大定,徐徐道,“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按照中原人的習俗,男子上女子家中提親,總要送一雙大雁。雁子情摯,一方亡故,另一方便孤獨終老,此生絕不另覓新偶。送一雙大雁便等于昭示男女雙方永結同心,不離不棄,這便是朕刻意登門的用意。”
他看向夫人,語氣繾綣,“夫人嘴上不說,卻三番四次談到上門提親一事,叫朕如何敢輕忽?倘若朕真的以為這只是夫人一句首肯之,然后發一道賜婚圣旨,送許多貴重彩禮,便以為萬事大吉了,夫人定會在心里怨朕。她性子反叛,傲骨嶙峋,時而坦白至極,時而又口是心非,一再提醒朕這場婚姻更多是基于政治目的,我倆也非尋常夫妻,卻反而泄露了內心的真實。”
他嘆息道,“若非種種意外,夫人定然不愿涉足權利之爭。她更喜歡平凡安逸的生活,更向往尋常夫妻的恩愛。她嫁給朕,仿佛已風光至極,但心里到底意難平,也還暗藏著許多忐忑不安。朕大可以頒發圣旨,賜下彩禮,讓人敲鑼打鼓,浩浩蕩蕩送來帝師府,為她再添一筆榮耀,然而這真是她心中所求嗎?”
說到此處,他不由朝夫人看去,卻見對方緩緩搖頭,雙目綴滿絢爛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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