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這話也有理。皇帝在當(dāng)皇子的時候,平日里最相善的人就是沈沖。他繼位之后,對沈沖的看重也是顯而易見之事,就算出了沈延酒后沖撞的事,沈沖也仍安然留在了皇帝身邊。不過在此事上,亦可看出皇帝親疏之別。公子雖與皇帝自幼作伴,但在他面前,說話大不如沈沖管用。
“圣上如今對桓府如何?”我問道。
公子有些訝色:“怎突然問起此事?”
我說:“不過想知曉。”
公子道:“圣上對父親和母親皆是敬重,尊母親為大長公主,待桓府亦如從前般親善。”
我不置可否,說:“對周氏呢?”
“周氏亦然。”公子似乎知道我的意思,道,“圣上如今為人君,自有人君的考慮。繼位以來,以前事為鑒,對各方皆同重并舉。若說對何人偏愛,亦唯有逸之。然逸之忠厚賢德乃世人公認(rèn),得圣上倚重,亦在常理。”
我說:“大長公主亦是此想?”
公子的目光定了定,有些意味深長。
“母親如何想,與我無干。”他說。
我訕訕一笑。
“霓生,”公子看著我,“你恨我母親么?”
我一愣,不假思索道:“那要看何事。”
“哦?”公子道,“怎講?”
我說:“若是說她不講信義,事后滅口,我自然恨。若將來有時機(jī),我也會教她嘗嘗腦后被敲一記悶棍的滋味。”
公子眉梢揚(yáng)起。
我接著道:“不過我也跟她拿了許多金子,這事便扯平了。”
公子:“……”
“你便這般貪財?”公子好氣又好笑。
我看著他,心想,不止,我還貪色……
“貪財有甚不好,”我理直氣壯,“莫非公子想讓我對大長公主動手?”
公子笑了笑,將我的手拉過來。
“自是不想,”他神色認(rèn)真,“但我也不會再讓她或者任何人傷你。”
這話從他口中出來,我心頭一動。
我想說誰也傷不了我,但他那手似乎把我的心也捂著,暖融融的,讓人不由傻笑。話到嘴邊,也成了一聲“嗯”。
公子亦莞爾。
“霓生,”他說,“我今日便派人送你回去。”
我:“……”
我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但公子的面上并無玩笑之色。
“為何?”我瞪起眼。
“此處將有大戰(zhàn),你不可留下。”公子道,。
我不以為然:“大戰(zhàn)便大戰(zhàn),我為何不可留下。”
“這是你我先前說好的,時局有變,你就要回去。”公子的目光不容抗拒,“霓生,你須說到做到。”
我:“……”
這話我的確說過,是數(shù)日前我剛來到鄴城的時候,公子逼著我答應(yīng)。
“我等既要引黃遨來此,你便不可留在鄴城。”公子語氣稍緩,耐心道,“我要領(lǐng)兵,戰(zhàn)場之上也無暇顧你。我前兩日已經(jīng)給柏隆傳信,讓他去派人到汝陰接應(yīng)。你安穩(wěn)了,我才可放心做事。”
我知道公子的用心,看著他,深吸口氣,只好答應(yīng)。
離開的日子,定在了公子開拔的前兩日。
我的隨身之物不多,回海鹽的行囊很快便整理好。
早晨,公子來到我房里,到處看了看,不久,瞥見我放在行囊旁邊的尺素。
“你一直帶著它?”公子拿起來端詳,目光溫和。
“那當(dāng)然。”我說,“公子那時不是教我?guī)е俊?
公子微笑。
他將尺素拔刀出鞘,手指刮了刮刀刃,似覺得無礙了,少頃,放了回去。
“霓生,”他將尺素放到我手里,輕聲道,“你會想我么?”
我心底被撩起一陣甜,卻故意扭開頭:“不想。”
“你敢。”公子立刻扳著我的臉,轉(zhuǎn)回來。
我不禁笑起來,把他的手拉下,卻被他攥著不放開。
“你總讓我想你等你,我來了你又讓我走。”我繼續(xù)不滿道,“既然如此,我還想你做甚。”
公子嘆口氣:“你想著我,才不至于人財兩空。”
我一愣:“何意?”
卻見公子一本正經(jīng):“你可知我這兩三年,攢了多少?”
我搖頭。
“千余金。”
我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怎會有那么多?”我忙問。
“先帝封我為北海郡公時,曾賜我數(shù)百金,以為封地修筑公府之資。后出征得勝,亦賜下許多財帛。這些我一直留著,不曾動用。我養(yǎng)家之需不多,亦不曾購置珍玩,俸祿和食邑收成皆換作黃金,在府庫中收著。”公子道,“不過還有許多宮中賜物和友人來往互贈的寶貨,不可交易,到時只怕也帶不走。”
“無妨無妨,”我忙道,“不好處置便留著,不必貪求。”
說著,我心中不禁感動。
公子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我離開雒陽的時候,公子還是個一條魚賣幾錢都不知道的人,如今竟學(xué)會了勤儉持家。如此明理上進(jìn)的良人,夫復(fù)何求!
“不惱了”公子瞥著我。
我即刻收起垂涎之色,道:“誰說不惱。”
公子笑了笑,片刻,將我拉過去,擁起來。
他的懷抱溫暖而有力,將我那點(diǎn)討價還價的心思也打消了去,變得心平氣順起來。
“霓生,”他低低道,“記住我的話,待得平穩(wěn)了,我便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