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端木勝聽聞了驍王講述了那個虞二小姐乃是江湖傳說的黃千機為師時,竟然是仰天長笑。
“黃千機乃是我游歷徽東時,為了日后不追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煩隨口起的化名,其后便不曾再用,那是你已經回了霍家,你阿娘一人獨守鄉下,我也是急于返鄉,于是事畢后便棄名不用,哪里收過什么女徒弟?不過她既然能演化出這個名字來,倒是應該曾在徽東,親眼見過我設置的那些機關,又是湊巧得了圖紙罷了……不過這么算來,當時她也不過是五六歲的女童而已……能撒出這樣的彌天大謊,只可能是她的家人刻意編纂的設計,隨意拿他人的心血妄稱是自己的,有些辱沒了虞家的名頭了,你父皇為你指選的這個女子……心術不正啊!”
端木先生為人耿直,卻從不輕易出口傷人,可是現在明知道養子將奉圣旨迎娶這虞氏,卻仍給出這樣的評價,可見心內是極為不齒此女的。
端木氏在一旁聽得心內也是發急。她十五歲便嫁給了端木勝,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一直感情甚篤,尤其是端木勝在盛名之時家財萬貫,人也是長得整齊周正,主動示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可是他從來未看一眼未納一妾。在這端木氏的眼里,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后來夫婿為盛名所累,散盡家財隱居鄉間,她也甘之如飴,不曾有半句的抱怨。在她的眼底,養子阿承一直性情寡淡,難得有入眼的女子,更何況能讓他親自領入端木家的豈會是以色侍人的尋常姬妾?這飛燕乃是將門之后,眼底的睿智英氣看著惹人愛,但可見也不是將女戒記得爛熟的尋常女子,若是兒子娶了其他女子入門,將心比心,燕兒的心里必定會產生罅隙……
想到這,她開口道:“這等冒名頂替,李代桃僵的女子豈可成為阿承的正妻?倒是要想辦法戳破她的牛皮。”
驍王聞聽此,開口對端木勝道:“還望阿大幫承兒度過這個難關,收燕兒為弟子可好?
此話一出,滿屋寂靜,端木勝一時不語,而飛燕也唬了跳,沒想到驍王會提出這等要求。見滿屋無聲,便和緩地開口化解尷尬:“阿大的技藝乃是獨具匠心,飛燕人笨手拙,怎可傳承不可,不可!”
端木勝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笨的,就不會想到利用我那書上繪制的翻犁的機械改成鹽場攪拌竹鹽的工具了。只是方才阿承的提議實在是荒謬的,在我將那本自己繪制的機械機關書籍贈給你時,你便已經是黃千機的正式關門弟子了,怎么可有再收一遍的道理?”
此話一出,端木氏笑道:“你們的阿大又是調皮了,燕兒,還不快奉上一杯謝師的清茶!”
飛燕也是識趣的,連忙倒了一杯熱茶呈現給了端木勝,笑著道“叫著阿大順口,便不改口叫師傅了。”
端木勝接過了茶杯道:“收你為徒的乃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黃千機,并不是你在鄉間種田的阿大,你阿大他當年負疚之下立下永不造兵器的毒誓。如今卻礙于誓不能親手幫助承兒度過難關,唯有靠你在一旁扶持,才不至于讓奸人入了府門。不過燕兒要謹記,機關無情人有情,只希望你若是掌握了這等技藝后,更多的是造福于民,而非爭權奪勢一味屠戮人命。”
飛燕當然能體會到端木老先生的心境,能力愈強者,卻往往是承受著負疚感最多的人。就好比她當年驚悉分父親之死的真相時,思及這么多年來帶領將士死守白露山,枉死了多少的將士性命時,內心的翻騰足足讓人難以承受其重。
見飛燕點頭,端木先生笑著道:“其實機關多變,需要審時度勢,靈活用之,我當年所造的戰船也不是盡善盡美,而燕兒你能否看出其中的端倪呢?”
平心而論,霍尊霆的心思城府皆在飛燕之上,本該繼承養父的玄學,但是他志不在次此,就算從小便不感興趣。機關這類死物更多是設計者的奇巧應用,而隨機應變卻是飛燕最最擅長的,當年若不是住駐守在白露山這樣丘陵溝壑遍地,四季變換分明的地方,她未必能死守壯大,以至于成為大齊的禍患。
所以對于端木先生的絕學,飛燕便是稍微開了靈竅,便掌握了關節所在,加之之前端木先生相贈的那一本,雖然都是些粗淺的構造,卻恰恰是學習機械機關者的入門之法。如今再看這造船的圖紙時,已然不是門外之漢,
看了一會,飛燕思索著說道:“這船乃是燈下黑啊!”
方才她看了半天,此船經過改造,所用的大炮下架起了火炮架,弓箭手的位置安置了弓簧,使其射程變遠,可是因為經過改造,船身變得臃腫,想必移動的速度不會太快,如果能夠快速移動小艇近身,鑿爛船底,那么在犀利的火炮也要入了水卡了音兒。
端木勝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年這船一經造出,火力驚人,可是短處也是很明顯,所以當年我又設計了若干的小艇載大船身側護航。與涇陽侯對峙的敵手也是來不及相處應對之策,便紛紛落敗,后來我在離開時,親自焚燒了這些船只,若無圖紙再造這樣結構精細的船只難如登天,本以為無后患之憂,沒想到今日確實重現于宮廷之上。我方才又看了看,那女子也不是一味的抄襲,也是做了些的改動的,竟是將這些火炮改成了倒鉤散彈,還著重標識了出來。這些倒鉤散彈,一經發射,便是波及方圓,最陰毒的是,散彈帶鉤,鉤鉤連環,難以取出,中彈者就算是輕傷也往往傷口潰爛而亡,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是烙下終身的殘廢。
兩軍對峙,那些將士們乃是身負使命,熱血殺敵在所難免,可是一旦解甲歸田,便使命終結,俱是養家的漢子,需要養活兒女高堂,可是中了這彈藥,就算戰事結束,也受累終生,成了一家的拖累,便是妻女的滅頂之災……太陰毒了,太陰毒了……”
飛燕聽完端木先生的分析,心內也是有了主意:“請阿大放心,這等兇猛的怪獸,燕兒定然竭力不使它為禍一方。”
端木勝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是拿出自己精心收藏的圖紙,贈與飛燕。
飛燕看著一旁的驍王,心知他既然央求阿大收自己為徒,必定想出了應對之策,此時京城的皇宮暗潮涌動,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男子其實勢單力薄,竟然毫無幫襯之……
回程的路上,驍王一路沉默,臨到王府時才開口道:“本王若是真立了正妃,你該若何?”
飛燕默默想了想:“妾身不知,只是想到以前在宮里陪著皇后看戲時,曾看見過這么一出,表妹嫁給表哥,新人又是主動幫表哥迎回龍女舊人,大家看得都是動容,可是妾身當時想的卻是那表妹必定是不愛表哥的,而那龍女又是太不愛自己的……所以,殿下,你問妾身該是如何,想必就是在這高墻深宅里離不得出不去的境遇下,愛殿下輕減幾分,愛自己也輕幾分罷了,等到全都不愛了,也就可以隨遇而安,其樂融融了……”
驍王皺眉聽著,大掌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里:“大膽,竟是敢想,居然演練著如何不愛本王!若是在軍營里,這便是不忠之罪,要打上多少軍棍才能以儆效尤!”
飛燕看著驍王氣結擰眉的模樣,竟是心里微甜,伸出細指描摹著他的深目挺鼻輕聲語道:“所以便是要趁著這英俊的殿下盡是妾身的時候,好好的疼愛著,免得沒被別的女子睡了去,恐怕是沒有現在看著可人了呢!”
驍王倒是被她氣樂了,心道:倒真是個好徒兒,學了自己語調戲的本事去。
想到這,便是低頭覆住了她的櫻唇,裹著小舌如同含著鮮美的蚌肉一般舍不得下咽。親吻了一番后,他嘆氣道:“原是準備娶個正妃,讓她在前面擋一擋紛擾,讓你可以不受風雨,更加寬松了些。
可是現在看來,這都非你我所愿,那么燕兒可是愿意站在本王的身邊,共經風雨?
飛燕沒有回答,而是反手握住了驍王的大掌,十指交纏握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