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出來的甚是著急,飛燕的長發只是用三根碧綠的發簪簡單挽了個墮馬鬢,但是寶珠梳頭的手藝高超,沾了梨花頭油后將滿頭青絲梳理得水滑柔順,樣式素雅而別致,那圓潤的耳上掛著一對小指甲大的東海滴珠耳環,搭配著一身淡綠色的羅裙透著煙籠紗外衫,竟是將姣好的面龐映襯得如初春枝頭的香梨雪花一般,裊裊立在門口,引得人想要貪看幾眼。
若是以前的王玉朗,便是如同癡兒一般,呆呆地好看上個半響了,可是如今他倒是似乎也是放下了兒時的那段未成的姻緣,守禮地半低著頭,微微側身回避著驍王的后宅女眷。
有道是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男子竟然也可以變得這般的厲害,飛燕雖然是一愣之下,但是也很快回神道:“駙馬爺多禮了,驍王進京面圣,還有過幾日才會,不知駙馬來此是公干……還是來見了樂平公主?”
聽聞飛燕這般詢問,一直如謙謙君子般恭謹低頭回避的王玉朗倒是微微抬起頭,朝著飛燕溫吞的一笑:“本是公干,可是既然二殿下不在……便是等一等了,至于公主,她……能見嗎?”
飛燕聽的心內一皺,只覺得王駙馬的話里有話,可是這又是不能細問的,便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公主來了淮南水土不服,身體略有不適,不喜見人,這幾日我去請安,都是被婉拒了,駙馬爺若是想見公主,便是命人前去通報,可是公主能不能講,倒是真不好說……”
飛燕的話里留著活絡,直公主臥病在床,若是駙馬非要去見,公主也可躺在床榻上,有了錦被帷幔的遮擋,也可掩人耳目些……
只是這般幫忙遮掩婦人丑事的行徑,飛燕自己做起來也甚是不愿,皇后已經將這別人不欲沾染的丑事一股腦地推到了淮南大府郡,辦得好,不見得會有人感念,可若是辦砸了,驍王便是首當其沖遷怒的對象。
如今他與皇后的母子關系剛見緩和,若是因著公主的事情再起波瀾,反而不美,可是硬著頭皮去做,只覺得是對不住王玉朗的。飛燕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到底是不如驍王的油滑老練。她雖然會排兵布陣,可是朝堂宮闈里這等勾心斗角的關卡,有時心內就算清楚明白,也是做起來分外的難心吃力。
王玉朗抬眼看著飛燕的神色,又飛快地垂下眼皮,似乎是看出了飛燕難處似的,不再在這話題上打轉,只是話鋒一轉道:“驚聞側妃乃是黃千機大師的高徒,便是有一事需要側妃請教,還望側妃不吝賜教。”
王玉朗不再在公主一事上打轉兒,自然是讓飛燕松了一口氣,同時心內也是明白這王駙馬到底是應該聽了些風聲,也是難為了他,竟然這般的波瀾不興,自己記憶中的他,還是那個在第一見面時,只看自己一眼便臉紅心跳的小公子……只是那般的艷陽明媚,無憂無慮早就隨著歲月的更迭消散得差不多了。
如今站立在眼前的男子倒是一臉的沉穩老成,再不復年少時青澀的模樣,想到這,她微微一笑道:“駙馬也太過客氣,卻不知是有何事相求?”
王玉朗道:“乃是北地運糧的糧車,已到冬季便是天寒路滑,甚是不便利,圣上命我督導北方糧道的事情,可是運糧的工具不暢,一到冬季將士們的糧草便是成了難題,若是側妃蕙質蘭心,能解了這糧車的困窘,當是北地將士之福了。”
飛燕命寶珠接過王玉朗的侍者呈上來的糧車圖紙,笑著說道:“駙馬謬贊,且要回去再看看,若是有法子,我定當全力解了北地的糧路危難。”
既然驍王不在,王玉朗倒是不便叨擾,一早便有大府郡的驛館,準備了舒適的獨棟清幽的居所方便駙馬爺下榻。
那邊駙馬爺上車剛離開,飛燕轉身回到府里,卻看見樂平公主穿著一身寬松的抹胸百褶長裙在侍女香桃的攙扶下來到了來到了門口,故作漫不經心地道:“聽說著駙馬爺來了,人可是在門口呢?”
如果可以,飛燕真想代替著這位公主的娘親,給這個不怕事兒大的金枝玉葉幾個響亮的耳光,瞧瞧這架勢,倒是要腆著圓滾滾的肚子親自迎接駙馬不成?腦子何在?
樂平公主倒是沒什么可忌憚的,竟是不管兜著這丑事的二殿下的臉面!光是想想樂平公主立在驍王府門口與駙馬爺對峙的畫面,隱隱頭痛之余,便是覺得定能曠古爍今,遺臭萬年。
想到這,她抬頭輕聲道:“駙馬爺乃是公事,見驍王不在府上,另有要務,便先自離開了。”
樂平本是滿不在乎的表情,可是聞聽駙馬爺竟然這般明知自己在此,卻是入了府門而不入,自顧自地離開了,頓時那小臉兒便是微微一變,氣得瞪圓了杏眼,上下打量著飛燕清淡素雅的模樣,若是依著往常,樂平自視甚高,是不覺得自己比著飛燕的姿色容貌要差的,可是此時自己因為懷了身孕身材走形,容貌枯槁……
想到這,又是一股悶悶的邪火上竄,猶自沖著飛燕發起了火來:“倒真是不枉為故人,只單單見了你一面,便是心滿意足地離了,渾然忘了哪個是他正經的妻室了?莫不是忘了你已然是我二哥的妾室,還妄想著那青梅繞竹馬,早就剪斷了的媒妁之?”
此時院中前后簇擁的侍女不少,樂平尖厲著嗓子說的這番話可真是不給人幾分臺面。
飛燕的表情便是為之一肅,鳳眼斂著冷意,直直望向了樂平公主,問道:“公主可是戲?”
那樣肅殺的眼神,樂平是見過的,以前在圍場遇襲時,因著自己的聒噪驚恐,她便是冷著眉眼命令自己閉嘴。一時間,大齊第一等潑婦竟是被飛燕那不同與平日的溫婉所震懾,便是住了口,卻猶自惱火道:“怎么的,本宮的二哥寵著你,竟是長了脾氣,不容人說嘴的了?”
飛燕并未低頭,只是直著脖頸朝著公主施禮道:“原是妾身不周,只是一心想著公主身體不爽利,不宜與駙馬見面,便是開口阻攔,想不到竟是辜負了公主對駙馬的夫妻思念之情,妾身涉世不深,竟是沒有琢磨出公主這般處境了,還有見駙馬的心思,便是妾身的罪過。只是公主話里分明是直指妾身與駙馬談有不妥之處,便是一定要問得明白的。
妾身雖然家道中落,可是自幼恪守著閨閣本分,與王家公子雖然曾有舊約,卻是被王家的族長依著規矩退了婚貼,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妾身嫁與二殿下時,雖然式微而家敗,卻是清白之身,不曾辜負了二殿下之錯愛,若是有人拿這樣清楚無二的舊事說嘴,不但是辱沒了妾身的名聲,更是往大齊堂堂驍王殿下的頭上潑臟水,妾身不絕不容忍有人膽敢玷污夫君的半點名聲,便是舍了后宅女子該有的矜持與本分,也要定圣上面前要討得公道!”
樂平說話是從來不過腦子的,她原是怎么解氣怎么說的,沒想到竟是惹得飛燕動了真氣,竟是一本正經地出嘲諷她懷了野種還要去見丈夫不說,又直指她玷污了二哥的名聲,要將她一狀告到皇上那。
這一時間,便是有些下不來臺,只能僵著臉兒:“你……你……”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