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通知說不用來了,趙亦樹就沒再回學校。
趙樹果然沒放棄,又去學校找了幾次,還來家里找過,不過他進不了門。
趙亦樹抱著軟軟,看著那個已經沒心思去注重儀容儀表的中年男人,心里無波無痕,只想,他真的很愛他兒子。
始終見不到人,沒多久,趙樹也沒再來了。
趙亦樹以為終于清靜了,可以帶軟軟去遛遛。
別墅有院子,軟軟平時都在院子玩,不過它是只熱愛遠方的貓,也要不時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趙亦樹遛貓是很奇怪的,他漫不經心地走,讓軟軟趴在他肩上或者腦袋上。
來過他家的同學都說軟軟是只懶癌晚期的貓,胖且懶,都是他慣的。宋眉說,趙樹還沒他養的貓熟,其實,趙樹哪有資格跟軟軟比,軟軟陪他五年了,一千多個日夜,他有什么,兩袋他吃不了的營養禮品?
趙亦樹就像圍著一條貓頭圍巾去遛貓,看到裊裊。
也不知道她從哪里打聽到的地址,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跑過來。
趙亦樹沒理她,繼續慢悠悠地散步。
他穿著很寬松的灰色運動褲,白色棉麻t恤,踩著雙拖鞋,悠閑自在地遛貓,和廣大還奮戰在高考前線的高考生相比,他簡直悠閑得要天打雷劈。
趙亦樹因為糖尿病的緣故,有很多忌口,飲食也要很小心,平時是很講究生活品質的,吃穿住行就一個要求,舒服。他穿衣服只穿覺得舒服的,亞麻,柔軟,寬松,透氣,所以看上去總有種慵懶與世無爭的感覺,很溫和很無害。
洛裊裊追了過去:“趙亦樹!”
“哇,這是你的貓嗎?真可愛,叫什么名字?我很少見到全黑的貓!”
這是在套近乎,趙亦樹不理她,他對這個團支書沒好感,但他忘了軟軟。它是只很愛別人夸獎虛榮心極強的貓,嬌羞地喵了一聲之后,就直接跳到人家懷里去。
好在洛裊裊反應快,被它肥胖的身體沖得后退一步,還是勉強抱住它。
“軟軟,下來。”趙亦樹不得不出聲。
“喵~”軟軟極其幸福埋在裊裊懷里。
他又忘了,它還是只很喜歡跟女孩親近的貓。以前小妹特別寵它,所以它看到女孩兒就習慣撒嬌賣萌。
趙亦樹拿它沒辦法,手插在口袋,開口問:“你來干嗎?求我救趙熠然嗎?沒用的,我不會救他的。”
“為什么?”女孩不明白,大眼睛很是清澈明亮,“你就算恨趙叔叔,小熠也是無辜的啊。你都肯捐給別人,為什么不捐給小熠,把他當作不認識的人不就好了嗎?”
她說得很有道理,救人一命,當不認識的不就好了嗎,趙熠然是無辜的。
“你說得很對,可我就是不救趙熠然。”
“你——”
女孩氣得臉都紅了,趙亦樹心情不錯:“你回去吧,別浪費時間,我不會捐的。”
他往回走,邊走邊喊:“軟軟,回家了。”
軟軟很不舍地蹭了蹭女孩,才跳下來,又兩三下爬到趙亦樹肩上,難為它那么胖,動作還挺靈敏的。
女孩站在原地,在后面喊:“我還會來的,我不會這樣放棄。”
果然,接連好幾天,她有空就過來。
沒人理她,沒人給她開門,她就躲在大門的陰涼處,坐在書包上,把書本放在膝蓋上鋪著,做起試卷,要見到有人過來,就追過來。
“阿姨……”
“趙亦樹,你再考慮考慮。”
連不常回家的宋眉都見過她,問。
“他們不會死心的,你要不要出去玩?”
“不用,我在家休息。”
見他堅持,宋眉就沒再提,沒把當她回事,小丫頭能堅持幾天。
洛裊裊卻出乎意料的固執,就連趙亦樹,有時都會下意識望向窗外,看她在不在。
她總躲在陰涼處做試卷,入夏了,溫度一天天升高,她被熱得臉紅撲撲的,卻從沒抱怨一聲,總是一張笑臉。
真是正義滿滿又有愛心的團支書,趙亦樹收回視線,繼續玩游戲。
呵呵,她對他真好,趙熠然有一個很疼他的爸爸,還有個很關心他的朋友,可能還是女朋友,所以才這么上心。
女朋友?
趙亦樹又看了眼門外的女孩,呃,披肩長發,臉龐清秀,挺清麗的。
軟軟又偷跑出去,她跟軟軟玩起來了,拿著根草逗它,笑得很開心。
“沒出息的貓。”趙亦樹嘀咕了一句,她這點倒和小妹挺像,以前小妹也經常和軟軟玩著玩著,忘了正事,被阿姨罵。
趙亦樹有些煩,他合上筆記本,上床休息。
迷糊間,聽到打雷的聲音,趙亦樹猛地驚醒,外面天都黑了,果然下雨了,雨勢很大。夏天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剛剛還晴空萬里的,這會兒傾盆大雨。
趙亦樹下意識望向窗外,團支書還在,蜷縮在門沿下躲雨,可褲腳頭發還是濕了,看上去有幾分可憐。
趙亦樹愣了下,還是拿著傘走過去,對一臉雨水的女孩說:“進來吧。”
他的傘很大,是普通傘的兩倍,洛裊裊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到傘下。
她注意到傘下別有洞天,傘面是一幅畫,湛藍如洗的天空,有幾只白鴿在飛翔,傘外大雨傾盆,傘下艷陽晴天。
趙亦樹帶她進客廳,拿了條很厚的毛巾遞給她:“新的。”
洛裊裊沒拒絕,她淋了點雨,有點冷,手臂的皮膚都起了小粒小粒的疙瘩,她邊擦頭發邊好奇地打量客廳。
來了這么多次,她還沒進來過。客廳很大,收拾得很整潔,放了架鋼琴,還養了一缸金魚。
趙亦樹給她泡了杯姜茶,加了糖,遞給她,姜茶祛寒,預防感冒。
一時間,兩人坐著,也不知道說什么,軟軟翹著尾巴走過來,被趙亦樹一把抱住。
洛裊裊小口小口喝著茶,不時偷偷瞥他一眼。
他坐在沙發上,他和趙熠然的相貌有幾分相似,以前她也覺得像,現在她覺得一點都不像,小熠像八九點鐘的太陽,燦爛溫暖,而他像一杯水,冷冷的,走近了,才知道是溫的,還能冒著熱氣,她沒那么怕他了。
趙亦樹看她臉沒剛才那么白,站起來:“走吧,團支書,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洛裊裊臉一紅,原來他這樣叫自己,這肯定是諷刺。
她站起來,很晚了,是得回去了,可這樣走,她又很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進了他家,能和他這么近說話,不想又毫無收獲地回去。
走到門口,她破釜沉舟般一把抓住趙亦樹,漲紅了臉:“我,我——”
她拉了他的手腕,趙亦樹平時都盡量避免跟別人有肢體接觸,本能地要甩開,又忍住了,因為她的手太冷了,還有點抖,她也很緊張。
趙亦樹看了她一眼,洛裊裊抿了抿唇,一鼓作氣地問:“趙亦樹,你真的不能救救小熠嗎?”
“我為什么要救他?”
“不救他的話,小熠會死的,他都瘦成那樣了。”
嗓音帶著哭腔,趙亦樹看她,在她眼里看到了傷心焦慮,彷徨不安,這些全是為了趙熠然,她真的很擔心他,很想救他。
突然間,趙亦樹不著急打電話了。
他拿開她的手,坐回沙發,慢慢地問:“你想我救他,總要給個理由。趙熠然是個怎樣的人?”
洛裊裊的眼睛亮了起來,像走夜路的人看到光亮,她有些焦急地開口。
“你不知道,小熠真的很好……”
說起趙熠然,她簡直滔滔不絕。
她說,趙熠然是個很優秀的孩子,成績很好,鋼琴早就過十級了,他還是個班長,平時很熱心,跟同學們都處得很好,同學老師也喜歡他,知道他得了這么重的病,大家都很難過……
在她的描述中,趙亦樹仿佛看到了天使,品性高潔,人人喜愛,和他真的很不一樣。趙亦樹有些自嘲地想,也許換做趙熠然做自己,肯定不會是一個“早熟的怪物”。
可這個天使病了,不得不休學,因為化療,頭發也剃了,整天躺在病床上,一天天虛弱下去,發病時,高燒不退,大口大口地出血。
說到這,洛裊裊眼睛紅了,哀求地望向趙亦樹,淚光閃爍,趙熠然若再不移植,時日無多。
真嘲諷啊,有朝一日,天使需要惡魔來拯救。
趙亦樹沒說話,他垂著眼眸,好久才抬頭:“你和他關系這么好,都要高考了,還經常跑來替他求情,是在談戀愛吧?”
“啊?”這話題轉換得太快,洛裊裊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很快漲紅了臉,“才沒有。”
“那你們是什么關系?”
“我們就是哥們!我和小熠從小玩到大,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他生病了,現在找到合適的配型,我當然要想辦法幫一幫。”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青梅竹馬,真是很美好的詞,她對他真好。
趙亦樹看著面前紅著臉的女孩,皮膚白皙,眉眼動人,清麗秀氣,如果小妹長到這個年紀,也會這么好看吧,他問。
“你喜歡趙熠然嗎?”
“都說了,我們是朋友。”
“那趙熠然喜歡你嗎?”
“這,這,”洛裊裊要回答,又反應過來,有些羞惱地問,“不是,你問這些做什么?”
趙亦樹笑了,揶揄道:“到底喜不喜歡你?”
洛裊裊氣乎乎地瞪了他一眼,臉已紅到耳根,又拿他沒辦法,畢竟她現在有求于人。她低著頭,碾著腳尖:“有點喜歡吧,他給我寫過信。”
情書,真是老套的表白方式。趙亦樹又問:“表白信啊,那你答應了嗎?”
“沒,小熠就跟我哥哥似的,跟哥哥談戀愛好奇怪。”女孩老實回答。
“噗!”趙亦樹不厚道地笑了,她真憨實。
洛裊裊又瞪了他一眼,眼里全是羞惱,臉紅紅的,很是可愛。
她長得不是特別漂亮,但是很甜,尤其是笑起來,讓人心生美好和溫柔的甜,趙熠然會喜歡她,一點都不奇怪。
見他不說話,洛裊裊有些急了,懇求道:“趙亦樹,你救救小熠吧!”
趙亦樹沒回答,反問:“團支書,你叫什么名字?”
“啊?裊裊,洛裊裊。”
“裊、裊,”趙亦樹念了一遍,“你的名字真好聽,聽起來很自由的樣子。”
洛裊裊羞澀地笑笑,趙亦樹又問:“裊裊,你真的想救趙熠然嗎?”
“當然!”洛裊裊大聲說,烏黑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充滿希望地看他。
“那你跟趙熠然說,”趙亦樹看著她,笑得很溫柔,嗓音也很溫柔,“你跟他說,你喜歡上趙亦樹了,很喜歡,現在是他的女朋友,正在交往。”
洛裊裊的眼瞳瞬間放大,她不可思議地看他:“為,為什么?”
趙亦樹沒回答,他不想解釋,他站起來:“我就這個要求,你自己考慮。”
他給司機打電話,送她回家。
洛裊裊坐著沒動,心里亂成一團。
她不傻,她有點明白,趙亦樹是想報復小熠,可是,小熠現在身體這么差,根本受不了刺激。
她猶豫道:“這樣說,小熠會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