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易一開始就表明了態度,接下來沒有別的人再提到凌旭的事情,沒有人愿意為了這種小事情去得罪凌易。
與此相對的,大家和凌旭之間也幾乎沒有什么交流,主要還是因為尷尬。
這種場合,凌旭倒真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做食之無味,他干脆專心照顧起身邊的天天來,問天天想吃什么他給他夾。
天天個性敏感,他能夠感覺到這里的人對待他們并不是太友善,在凌旭問他吃什么東西的時候,他都搖頭。
凌旭說道:“不吃東西怎么行啊?晚上回去沒有宵夜的哦。”
凌易這時開口說道:“不想吃就算了,等會兒我帶你們去吃宵夜。”
天天連忙點了點頭。
這時,凌易的小姑媽開口問凌旭道:“小旭,這個是你兒子?”
其實在過去,小姑媽對凌旭是非常友善的,凌旭聽到她開口問自己,于是應道:“是我兒子。”
“這么大了啊……”小姑媽不禁也有些感慨。
凌旭伸手摸了一下天天的頭。
小姑媽問道:“你妻子呢?”
凌旭說:“離婚了。”
小姑媽聞輕嘆一聲,“你也不容易。”
凌旭有些日子確實過得不容易,直到現在他每天都還是很辛苦。剛剛失去記憶那段時間,他自己都覺得快受不了了,可是沒想到當時咬牙忍下來了,到現在卻已經覺得沒有什么了。
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
如今驟然聽到過去疼愛他的親人說他不容易,凌旭多少有些被觸及到心事的感覺,勉強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姑媽又問他:“那你現在住哪里呢?”
凌旭說:“跟我哥住一起。”
小姑媽瞬間神情有些詫異,顯然是沒有料到,不過她害怕說多了會惹凌易不高興,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這時她兒子跟她說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跟凌旭的對話于是就這么中斷了。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
后來凌旭去上廁所,偶然間聽到在衛生間外面抽煙的大姑父和二姑父兩個人在閑談,他們當時并沒有注意到凌旭過來了。
凌旭聽到二姑父說:“凌易倒是念舊情啊,竟然還把他那個離了婚帶著小孩兒的弟弟給收留了,也見他對我們這些親戚這么關心的。”
大姑父陰陽怪氣笑了兩聲,“人家是兄弟,你算什么?”
二姑父說道:“我是他親姑父,那還不是他親兄弟呢!”
兩個人聽來是閑話幾句,說到這里又聊起了當年他們剛剛聽說凌旭身世的情形,凌旭不愿意再聽下去,轉身離開了。
那天晚上回去,凌易果然帶凌旭和天天出去吃了一頓宵夜。
他們是步行過去的,離開小區需要走二十分鐘左右,天天有些興奮,牽著凌旭的手一路蹦蹦跳跳。
一邊散步,凌易一邊問凌旭道:“今天心情不好?”
凌旭任由天天拉著他的手左搖右晃,說道:“也沒什么,反正他們就那樣子,以前就不喜歡鐘偉江。”
凌易聽到孩子氣的口吻,笑了一下,說:“不必在意他們。”
凌旭說:“我本來就不在意。”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他說道:“我只在意你。”
這句話說出口,凌旭確認凌易是聽到了,他偷偷看凌易的反應,卻發現凌易的神情很平靜。
凌易帶他們去吃飯的地方是個小燒烤店,讓天天去選了些菜,然后又要了兩瓶啤酒。
“你也沒吃飽?”凌旭問凌易。
凌易搖搖頭,“吃得沒什么滋味。”
凌旭心想大概還是為了他的事情吧,而且那些姑父們背著說凌易的話也并不好聽。大家明明都是親戚,就像他們說的,他們好歹還是親的,對于父母都已經去世的凌易來說,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卻還是看不得人過得好似的,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凌易開了啤酒給凌旭倒上,“我們好像還沒有好好喝過一次酒,今天放開點吧。”
凌旭聞端起酒杯,“那第一杯要干了。”
凌易跟他碰杯。
天天望著老板端上來的一大盤燒烤,仰起頭問凌旭:“我可以吃了嗎?”
凌旭說:“可以吃,不過不能吃太多,會上火的。”
“上火是什么?”天天問。
凌旭對他說:“就是口干舌燥的,忍不住想咳嗽。”
天天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
雖然嘴里說著沒有心情不好,但是凌易能夠看得出來凌旭多少是受了點影響的,今天連話都變少了。
喊他出來吃宵夜,無非也就是想他能夠轉換一下心情。
后來凌旭喝得多了,話也就變多了,他對凌易說道:“小姑媽以前對我多好,初二寒假那個期末考試沒有考好,我爸氣得要打我,還是小姑媽攔著他,帶我出去請我吃飯,怎么現在就這樣了?我不是爸爸的親兒子,這是我的錯嗎?我可以選擇的?”
凌易靜靜聽著,在他說完之后才溫和地回應了一句:“不是你的錯。”
他突然回憶起了凌旭高三那年,也是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的一個晚上他們兩個一起喝酒,那一次凌旭也是喝醉了。
當時凌旭就拉著他的手哭,說:“是我錯了嗎?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他當時指的人其實是爸爸。
相比起家里這些親戚,當年最讓凌旭感到難過的大概還是爸爸的態度。這些親戚只是看熱鬧的,對他們來說多一個侄子少一個侄子其實無關痛癢,真正在乎的是爸爸,他處于失去一個兒子的傷痛和被人背叛戴了那么多年綠帽子的羞憤之間,這讓他沒辦法平靜地對待凌旭,能做的只是盡量不遷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