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凌易什么都沒說拿著碗去廚房洗了。

凌旭本來挽起袖子打算進去幫忙，結果看到天天在房間門口偷偷給他招手。猶豫了一下，凌旭又放下袖子，朝天天那邊走了過去。

進去房間里面，凌旭蹲在天天面前，說道：“有什么事？”

天天看著凌旭，很認真的模樣，說：“那不是我媽媽。”

這句話天天之前也說過，就在凌旭隨口亂說趙菲妍是他媽媽的時候，天天就很篤定地告訴凌旭，那不是他媽媽。

人們常說母子連心，經歷過十月懷胎的艱辛，孕育出一個全新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流著自己身體里的血，這份感情是無論什么都難以割舍的。

就像他，雖然記都不記得了，卻還是能夠清楚地肯定天天是他的孩子，如果刑穎嫻真的是孩子的母親，又怎么舍得拋開他那么多年連見面也不曾見過呢。

凌旭抬起手摸了摸天天的臉，對他說：“嗯，那不是你媽媽，不用擔心。”

天天低著頭，說：“我不想要媽媽了。”

凌旭愣了一下，奇怪看著他：“為什么不想要了？”在過去雖然天天很少提起，但是凌旭能夠明顯感覺得出來，這個孩子還是盼望著自己能有個母親的，單親家庭對于小孩子來說總是缺少了一半的疼愛。

可是在這個時候，天天卻說：“有爸爸和伯伯就好了。”他習慣了這種生活，而且對于現(xiàn)在感到很滿意。對于他這種內向的孩子來說，改變現(xiàn)狀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哪怕是家里多了個陌生人他都會覺得不安，更不要說讓他和爸爸跟一個陌生人組成新的家庭，何況那個陌生人對于他并不是那么友善。

除非刻意偽裝，愛與不愛的區(qū)別本就十分明顯。

凌旭看著他，深呼吸一口氣，親了親他的臉，說：“那你愿意跟伯伯一直住一起嗎？”

天天說：“我愿意啊。”

凌旭笑了笑，對他說：“那就好，我們一直跟伯伯住一起，不分開了。”

天天從凌旭那里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于是不再為此苦惱，心情愉快地出來客廳里面看動畫片。

凌旭則發(fā)現(xiàn)凌易已經洗完了碗，獨自一人站在陽臺上抽煙。

他跟著走到陽臺上，伸手把推拉門給關上，站在凌易身邊說道：“來一根？”

凌易遞給他一根煙，在掏出打火機還沒來得及伸手幫他點燃的時候，他已經湊近了凌易的臉前，借著凌易嘴里咬著那根煙的火星，將自己的煙引燃。

正是太陽下山的時候，遠處的夕陽明晃晃依然刺眼，金黃色的光線散發(fā)開來，留下最后一絲殘余的溫度。

凌易有些沉默，而且凌旭發(fā)現(xiàn)他今天抽煙抽得有點兇。

本來應該是幸福而開心的一天，如果不是突然遇到刑穎嫻的話。他在向凌易袒露的心跡之后，得到了凌易肯定的答案。就像他一直肯定的那樣，他們兩個是互相喜歡的。他感覺到凌易對他的心意是從兩個人再次見面住在一起之后，而他對凌易的感情，或許可以追述到更遠以前，在他自己都還是懵懂理不清自己感情的時候。

可是現(xiàn)在，這種興奮雀躍都打了個折扣。

不知道凌易是怎么想的，至少他心里始終惦記著點事情，那就是關于天天媽媽的存在。

凌易嘴里叼著煙，看向遠方的夕陽。

凌旭轉過頭去，看到因為散落下來的半邊窗簾，剛好阻擋住了天天的視線，從這個角度他應該看不到他們，于是微微側著頭靠在了凌易肩上。

凌易只是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后頸，然后又收回手去。

凌旭身體轉了半個圈，后背靠在了凌易背上，仰著頭靠著他的肩。

凌易依然沒說話，也沒動。

凌旭突然用屁股撞了他一下。

凌易身體被他撞得晃了晃，終于輕笑一聲，罵道：“凌旭，你有病吧？”

“哥，”凌旭用手指夾著煙，仰著頭說，“你說天天以后懂事了，覺得不正常該怎么辦啊？”

凌易手肘撐在陽臺護欄上，說道：“或許他會覺得不開心不情愿，可這對于他來說是沒辦法選擇的事情，他不能讓父母為了他放棄自己的生活，就像當他長大了，他也會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輩子圍著你打轉。如果不能接受，就自己努力離開這個家庭好了。”

凌旭沉默著，他覺得凌易這句話顯得有些冷酷了，他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對天天這么絕情的。

凌易片刻之后又繼續(xù)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有點狠心？”

凌旭用頭頂蹭了一下凌易的后頸，“有點兒吧。”

凌易說道：“我說了你可能不信，我有時候覺得天天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樣，我愿意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送到他面前，只希望他能開開心心生活，但是我跟你都不能這樣子做。真心對他好的話，就要讓他知道，他想要的東西都必須通過自己努力掙來，而不是別人給他，那個東西才會永遠屬于他，而不會被別的人搶走。”

凌旭有些茫然地想了一會兒，他說：“那以前你怎么不這樣對我？難道我就不需要通過努力掙來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凌易對他的感情是近乎溺愛的。

雖然表面上冷冷淡淡，可是從小凌旭就知道，爸爸媽媽不肯給的東西，去拜托哥哥就一定能夠得到。

小時候想買圣斗士的玩偶，爸爸媽媽都不同意他買，結果后來凌易存了兩個月的早飯錢，最后買來給他當做生日禮物了。

那是沒什么意義的東西，完全不值得凌易省下早飯去買下來，可是就因為他想要，凌易就這么為他做了。

凌旭今天聽到凌易談到關于天天的這么一番話，開始有些茫然，不明白凌易對他又是怎么想的。

凌易將手上最后一點煙抽完，掐滅了放下煙頭，緩緩說道：“你跟天天不一樣。天天太小，他生命的大半旅程都得要自己去走完，我不可能陪他一輩子；而換做你的話，我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把所有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你，直到生命結束。”

凌旭驀然怔住。

凌易隨后加了一句：“只要你愿意。”

等到凌旭察覺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夾著煙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幾乎難以抑制這種顫抖，于是有些著急地把煙給塞進嘴里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在旁邊小圓桌上的煙灰缸里按滅。

不知道是不是那煙有些嗆人，他的眼睛都微微紅了，鼻子也忍不住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