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霧醒過來的時候,楚懋已經不見蹤影,而她也絲毫不以為奇,若是楚懋還在,她才反而會覺得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阿霧撐起身子,覺得骨頭有些酸疼,想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有時候睡覺的姿勢不對,就會有這種感覺,并沒什么好奇怪的,只是
阿霧皺著眉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看起來依然干干凈凈,但拇指和食指合攏搓一搓,便覺得有些阻滯感,阿霧忍不住把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但立即就挪開了,什么怪味兒?阿霧想象不出來,既不是自己的味道,也不是楚懋身上的氣味,怪哉怪哉。
如果各位看官以為阿霧會因為想不出味道的來歷而就此放過此等小事時,那就實在是大錯特錯了。在這元宵節當日,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在討論、向往這年最后一日上街看爭奇斗艷的花燈,吃百味爭奇的小吃的時候,阿霧卻一整日都在被這奇怪的味道所困擾。
她甚至懷疑會不會是楚懋走后,有老鼠爬到過她的床上,一想到這兒,阿霧就險些尖叫出來,渾身立時起了厚厚的一層雞皮疙瘩,略有些神經質地對著紫扇叫道:“玉瀾堂是不是來過老鼠?”
“絕沒有。”紫扇好歹也是伺候過阿霧這么些年的人,顯然知道如是不這樣回答,這玉瀾堂的地兒只怕都得被這位主子翻過來,扒地三尺地找耗子窩。
阿霧也相信了紫扇的話,若是她們居然大意得敢讓耗子溜進來,也不會被她用這么多年了。
但阿霧倒底還是不放心,“把彤管、彤文叫上,你們五個一寸一寸地把這屋子找一下,可有什么缺口是能讓老鼠鉆進來的,另外,去外頭尋一只貓進來,放到屋里轉一轉。”
阿霧喜潔,對長毛的動物都沒什么好感,只覺得到處都飄著它們脫落的毛發,可今日疑心病作用下,居然連貓也不懼了。畢竟那些毛發可沒飛到自己手指上來過。
此一番折騰,便將元宵節的白日盡數耗盡,直到掌燈十分楚懋回屋用晚飯。
“怎么魂不守舍的?”用飯中間,楚懋破天荒地打破了食不的規矩。
“啊?”阿霧愣了愣,看向楚懋,但眼中并無焦點。
“你不是不喜歡吃辣么?”
阿霧順著楚懋的視線,看向自己碗里的一塊兒辣子雞丁。阿霧是不食辛辣的,一是傷胃不利養身,二是對皮膚不好。但楚懋偶爾會用一點兒辣味的東西,除了甜食,他幾乎什么口味的食物都用一點兒,連苦菜都能吃。
相比而,阿霧就嬌貴多了。她連忙地將辣子雞丁夾到了碟子里,吃了一口米飯,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嘴里的飯想吐又不好意思吐。
最后,阿霧還是選擇優雅、緩慢地整吞下去,然后伸手想盛湯。
家里的規矩,正式用飯的時候,通常手邊是不備水的,一邊吃飯,一邊喝水并不利于胃,連飯前飯后也是不用茶的,只做清嘴之用。至于湯水,那總是第一個端上桌的,每個人先用一碗湯,再舉筷下箸。
而今天阿霧顯然打破了這個規矩。
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擋了擋阿霧的動作,“吃口菜吧,湯不解辣。”
若非教養使然,阿霧這會兒只怕已經張嘴大口散熱了,恨不能拿手扇一扇才好。見楚懋舀來一勺百合蒸南瓜,一想,這是甜的,必然解辣,也就顧不得許多,接過來就送入了嘴里。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楚懋低頭看阿霧,只見她眼里包著淺淺的一層水霧,兩頰鮮紅,嘴唇由嫩粉變成了櫻紅,顏色比涂抹了口脂更為鮮亮。美人之美,令人驚嘆的地方在于,別人做出來會略顯狼狽的表情,在她的臉上卻會顯出一種別樣的美態來,叫人心驚。
“晚上出去看花燈嗎?”楚懋問道,口吻十分輕松,姿態十分閑適,仿佛他們這對夫妻經常在用飯時閑聊,又經常一起出游似的。
“不去。”阿霧想也不想就搖頭,壓根兒沒覺得這句話是一種邀請,還以為楚懋只是詢問而已。阿霧現如今對花燈節有種莫名的恐懼,她出去了兩次,就遇到了兩次人拐子,一次比一次驚險,第二次險些被人糟蹋了去。阿霧至今還能回想起那船艙里的腥臭,以至于她連魚都不怎么吃。
但由花燈節遇險而想開去,阿霧忽然發現,她兩次遇險,居然都是楚懋救了她,而她如今又嫁了楚懋,還真是有緣分。
然而楚懋顯然沒料到會被拒絕,不過臉色絲毫沒變,“吃飯吧,吃完我帶你出去走走。”
阿霧想了想,這才道:“帶上圓春?”自打楚懋回來后,就把圓春調離了阿霧的身邊。
“好。”楚懋看了阿霧一眼道。
用了飯,阿霧回屋換外出的衣裳,卻見問梅捧了一襲男子的衣裳過來,阿霧的眉毛一挑,看出那是一套嶄新的衣裳,“殿下叫你送來的,要叫我穿這個?”
女扮男裝的事兒,阿霧只在戲臺子上看過,壓根兒沒想過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她一點兒也不想拒絕。由著紫扇伺候著穿了衣裳,高高地束起頭發,帶了碧玉冠,她自己在西洋鏡前甩了甩袖子,自以為這就成了翩翩俗世佳公子。
“你說這身扮相,是殿下好看些,還是我更好看些?”阿霧深以為,當年衛玠的擲果盈車,也不過就是她這模樣了。“今晚也不知我要拾到多少手帕啊?”阿霧嘆道。
紫扇和紫宜兩個都覺得不能昧著良心說話,便沉默不語。
阿霧也沒放在心上,又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這衣裳挺合身的,像是給我量過身似的。”
“王妃還是快點兒出去吧,再等會兒花燈節上的棗泥盒子就得賣完了。”紫扇催道,也只有她才敢這么跟阿霧說話。
阿霧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內室,外頭正坐在榻上看書的楚懋一見她出來,手上的書就擱下了。
“這位兄臺,在下這廂有禮了。”阿霧來了興致,學著男子向楚懋作了個揖,又學著男子一般走路。
楚懋看得有些呆了。本來讓阿霧扮作男子,只是為方便行事,哪知阿霧這容貌,男裝不僅沒讓她雌雄莫辯不說,反而越發顯得嫵媚裊娜,容色逼人,儼然就是玉作的人兒,水注的魂兒,清風皎月、明珠仙露也不足喻其態。
更別添一段風流媚態,再叫她這樣做作一番,簡直要將人的命都勾了去。
楚懋待要讓阿霧回去換一身,卻又想,換來換去,人還是這個,也就罷了這個念頭。
“我們不坐馬車嗎?”阿霧簡直想皺眉頭了,當然她良好的修養再次幫助她克制住了皺眉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