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花朝
二月十二,是花朝節,是百花也是花神的生日。有膾炙人口的詩句,說的就是這一天: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萬紫千紅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這一天,京中各家各戶都有女眷賞紅的習俗,也就是在花木上系上紅綢,供女眷們游玩賞看。
齊家這一天更是熱鬧非凡,因為二月十二正是齊攸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在宜年居,說到齊攸的生日。
“小孩子家誰過生日不是歡歡喜喜,偏攸兒到了這天,那張小臉總是臭臭的。不準人提什么百花生日、花神生日的?!比菔闲Φ暮喜粩n嘴。
荀卿染更加理解了齊攸小時候的“悲劇”,不過她并不同情,反而暗地里偷笑。
“攸兒本也不知道這些,總是他那群朋友促狹,故意逗引的。說到生日,也是這幾年當了差,才不像從前那般別扭了?!比菔嫌值馈?
說到齊攸的朋友促狹,不知為何,荀卿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康郡王,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將康郡王貼上了損友的標簽。
二月十二,齊攸比平時起的還要早,穿了吉服,先是到宗祠拜了祖宗,又去拜容氏。
“仿佛昨天還抱在襁褓里,一轉眼就長成了大人,還娶了媳婦?!比菔洗葠鄣乜粗R攸,有些感慨,又吩咐,“快去給你父親和母親磕頭。尤其你母親,俗話說,兒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你要切記?!?
齊攸應了,就到祈年堂來。
齊二老爺和二夫人也已經穿戴整齊,在堂上端坐。受了齊攸的禮,齊二老爺捋著胡須,又引經據典,說了一番為人子和為人臣的大道理。
齊攸都恭敬地聽了。
“老爺這些話也說了無數遍了,攸兒是懂事的。他今天是壽星,還要去宮里,事情多著那。老爺要教他道理,等他回來也不遲?!饼R二夫人笑吟吟地招呼丫頭們送上點心來給齊攸。
齊二老爺板著臉,可望著面前長大成人的兒子,已經長的比他還高了,站在那里,端的是芝蘭玉樹,又想這兒子素行雖有些脾氣,但比起京中那些紈绔或是碌碌無能的子弟,卻不知強了多少,因此也有些掩不住心中的歡喜,只讓齊攸快些出門,莫要耽擱了差事。
皇宮玉乾殿前小校場,眾侍衛圍成個半圓盯著場中目不轉睛,場中刀光劍影,兩個男子都脫了外面的大衣裳,露出里面一身勁裝,黑衣人持刀,白衣人手握寶劍,正你來我往,比試的激烈。
場外黃羅傘下擺著張太師椅,一身龍袍的正德帝,胳膊搭在扶手上,微探著身子,也看的津津有味。
身后有太監總管英公公遞了杯茶過來,正德帝擺擺手,并不飲茶,只和旁邊侍立的內大臣保泰品評場中的比試。
“丹楓的刀法愈見長進,子謙的劍更快了?!闭碌鄣?。
“陛下好眼力,陛下手下人才濟濟,這輩的年輕人后生可畏。”保泰拱手道。
“還需磨練?!闭碌鄣?。
一會工夫,場中已經見了輸贏,白衣人的劍尖抵在黑衣人的頸項處,黑衣人的刀卻只到半途。
齊攸收回寶劍,拱手施禮,“承讓了?!?
康郡王也收了刀向齊攸還禮。刀劍入鞘,兩人走近,互相拍了拍肩膀。
“小齊,你不夠意思,怎么就不肯讓我一招兩招的。”康郡王低聲道。
“陛下可是行家?!饼R攸不為所動,又道,“郡王爺少收兩房姬妾,就不用人讓了。”
康郡王白了齊攸一眼,“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吧。”
正德帝從座位上站起來,示意眾人繼續比試,便轉身進了玉乾殿,吩咐讓齊攸覲見。
齊攸進入大殿,行過君臣大禮,便站在一邊。正德帝站在書案后,正細心地擦拭著手中的短劍。幽暗的鯊魚皮劍鞘,并無任何裝飾,短劍不過尺長,劍刃薄如蟬翼,在室內閃著寒光,可想見劍鋒的鋒利,齊攸認得這把短劍,正是古時傳下來的名劍之一,魚腸。
正德帝細心地擦拭,室內寂靜無聲,齊攸站在一邊,安穩從容。
“人都說你鋒芒畢露,其實朕卻知道,你這養氣的工夫,是越發精進了?!卑肷?,正德帝將短劍還入鞘中,開口說道。
“臣的養氣工夫還差的遠,不敢當陛下夸獎?!?
“在朕跟前不必如此,別忘了,朕也算得你半個師傅?!闭碌壅f著,招手讓齊攸走近,將手中短劍遞過去,“今個是你生辰,這魚腸劍,以后就是你的了?!?
齊攸略微遲疑,“這是陛下貼身之物。”
正德帝舉著劍。
齊攸上前接過短劍謝恩,小心地將劍收入袖中。
正德帝上下打量著齊攸,微微嘆息,“這原本是朕一個兄弟的,只是他英年早逝。朕每次看到這把寶劍,便像見到了朕這個兄弟一般。今天見你使那套劍法,竟讓朕不禁想起他來,這把劍便給了你,也是得其所哉。”
先帝原本有不少子嗣,只是因著種種可說不可說的原因,如今只余下正德帝一個,也不知正德帝所說的是哪個兄弟,齊攸因此只是靜聽,并不發一。
正德帝感慨了一會,又道:“你的生辰,想來家中要為你慶祝,就早些回去。”就要讓齊攸下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去前去景秀宮,見見你姐姐吧。”
齊攸答應著退出來。校場的比試已經塵埃落定,一眾侍衛在一起說笑,見齊攸從殿內出來,相熟的都擁上來。
“今個小齊生辰,大家下了值,找個地方好好喝一杯去?!本陀腥说?。
“小齊已經在家中備下了好酒,有江南名廚,還請了太白樓的大師傅……”唐佑年笑道。
“好,大家一起去喝個痛快?!北娙诵Φ馈?
齊府
剛吃過早飯,就有賀客絡繹到了。荀大老爺、荀家大爺、荀君暉、定遠侯方信、容家兄弟等近親都紛紛前來,只是壽面就擺了滿滿一院子。等齊攸從宮里回來,又帶回一干同僚好友。園中早搭了戲臺,請了一眾打十番的,雜耍的、折子戲等,酒宴就設在園中,端的是熱鬧非常。
熱鬧了整整一天,直到下晌,客人才漸漸散了,齊攸是被人扶著回來,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荀卿染將齊攸安置在榻上,趕忙吩咐麥芽去廚下取醒酒湯,又叫寶珠端來溫水,打濕帕子給齊攸擦臉。
齊攸喝了酒,臉色有些發紅,雖閉著眼睛,但是眉眼依舊生動,眼角眉梢可說是艷若桃花。荀卿染給齊攸擦過臉,齊攸只閉著眼昏睡,荀卿染就打發人都出去。喝多了酒的人,只怕醒酒后會頭疼,荀卿染便轉身回內室,取了瓶杏仁油出來,打算幫齊攸按摩一下。
“奶奶,太太方才打發過人來,問四爺怎樣了?!?
不知香櫞何時進了屋,見荀卿染從內室出來,忙過來行禮問安回話。
荀卿染的目光在香櫞身上打了個轉。香櫞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臉上并無異色,恭謹地向荀卿染陪笑。荀卿染心思轉了轉,方才她從內室出來,剛掀起簾子,恍惚看見香櫞是站在齊攸的床榻旁邊,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才從床榻旁走過來的。只是香櫞現在神色平靜,這讓荀卿染覺得自己有些疑心太過。
“知道了?!避髑淙镜馈?
香櫞屈膝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荀卿染見香櫞出去,又叫進桔梗來,讓她到祈年堂回話,就說齊攸喝醉了,已經睡了。桔梗答應著出去,荀卿染這才坐到齊攸身邊,見齊攸閉著眼睡的沉沉的,呼吸間是淡淡的酒氣。
荀卿染心中默念禍水,促狹心起,就伸出手去,指間剛觸到齊攸的鼻子,齊攸卻突然睜開雙眼。
齊攸雙眼清亮,哪有酒醉的模樣。
“你裝醉”
荀卿染恍然大悟,暗贊齊攸裝的實在太像了,連她都騙過去了。
“今個兒確實喝多了,那幫小子不是好應付的?!饼R攸抓了荀卿染的手放在胸膛上。
荀卿染自然不能去園子里的酒席上,卻也派人一直打探著。酒席到一半,齊大老爺、二老爺、荀家大老爺這些長輩就都先退了席,留下的都是齊攸這些青年子弟,那番光景自然是不用說了。雖有唐佑年等人替齊攸喝了不少,但是不把壽星本人喝到桌子底下,大家也不肯干休。齊攸若不裝醉,這酒席就沒有盡頭。
“喝多了啊。”荀卿染喃喃道,仔細打量齊攸,確實眼睛比平時更亮了。
荀卿染拿過杏仁油的瓶子,就要打開。
“禮單子可都整理好了?”齊攸突然問了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