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龍酒業延吉辦事處“主任”薛凱的大力解釋下,眾代理商在收取了一定數額的人民幣之后,終于勉強相信了薛凱的解釋:口味不太好的順心酒只是極少量的,是不會影響消費者身體健康的,宣揚出去對代理商也是有害無益,所以此事雙方都應該低調處理。此時,雖然“順心酒是次品”這一流已經在社會上開始流傳,但還是有很多不知道內情的消費者在選購順心酒。陳雨林預計,再有兩三天之后次品順心酒就將銷售一空。午飯之后,陳雨林仍然把車停在辦事處對面的馬路上,緊張又無聊地等待著計劃的進展。下午一點半,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辦事處門前來回逛了好幾趟,其中一個人還拿出相機拍了幾張照片。陳雨林低聲說:“你們看,這兩個人肯定是記者,嗯,應該是新聞叢報的記者。”汪雨涵奇道:“你看出來他們是記者并不奇怪,看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就知道了。可是,你怎么看出來他們是新聞叢報的記者的呢?”“我看那個攝影記者用的機器好像是佳能10d,也只有新聞叢報的攝影記者才能配備這么好的器材,延吉本地的記者還用膠片機呢。”這兩個人正是新聞叢報延吉記者站的記者馬飛和婁廣。上午他們走訪了七個報料的讀者,拿回了三瓶喝剩下一半的順心酒作為證物。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又去雜貨店買回來兩瓶順心酒留做原始證物,隨后婁廣拿著證物到食品衛生監督所做檢驗,又到延邊州工商局舉報了此事。工商局局長熱情接待了婁廣,并且義正詞嚴地表示:值此新春佳節即將到來之際,食品衛生作為一件關系到千千萬萬老百姓生命健康的大問題,必須得到高度重視。一旦證實了順心牌白酒確實不符合國家相關標準,將立即在全州范圍內清查、收繳劣質的順心牌白酒,并會嚴厲處罰順心牌白酒的生產廠家二龍酒業,同時上報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備案。不過,得等待食品衛生監督所的檢驗報告出來再確定下一步行動。馬飛經過了高效率的走訪調查,初步估計至少有四千瓶劣質順心酒流向了市場,并偷偷錄下了與一個順心酒代理商的談話。這個口無遮攔的家伙毫不隱諱地告訴馬飛:“我就是因為收了二龍酒業的一千塊好處費才幫他們封鎖消息的,聽說好像是什么生產事故把一批白酒全都搞壞了(馬飛暗想,你這也叫封鎖消息?),不過這順心牌白酒確實不好賣,你們報紙把他搞黃了也無所謂。”有這段錄音在手上,馬飛更加自信可以從二龍酒業的領導方面挖掘出“讓人眼前一亮”的內幕來了。當他們走進二龍酒業延吉辦事處的時候吃了一驚,他們沒想到一個白酒企業——還是低檔白酒企業——的辦事處會有如此精致而高檔的辦公環境,不但展示柜和沙發看起來很高檔,就連那個古色古香的根雕茶幾放到家私賣場里都得值個三四千兩銀子。這樣一個正規而且頗有品味的公司,會任由這樣的劣質酒流入市場敗壞自己的名聲么?這樣的想法只在馬飛腦子里一閃而過,因為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帶著“老油條”似的笑容迎了過來,老遠就向他伸出了手。“你好你好,我是二龍酒業延吉辦事處主任薛凱。你們二位是……”“我們是新聞叢報延吉記者站的記者,我叫馬飛,他是攝影記者婁廣。”馬飛和婁廣依次與薛凱熱情握手,然后拿出記者證給薛凱看了一下。薛凱笑道:“不必了,二位在我們門外拍了好幾張照片才進來,一看就是非常敬業的記者嘛。”婁廣臉上一紅,雖然記者有這樣的權利,但被人家當面說破畢竟有些尷尬。馬飛哈哈一笑道:“讓薛主任見笑了,其實我們也是領導派下來的,不得已而為之啊,希望您不要見怪。其實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薛凱突然說道:“對了,還沒給兩位記者介紹我的手下呢。”他向后招招手,張靜李麗走到他身后,“來來來,這位是我們的辦公室主任張靜,長得夠文靜吧,哈哈。這位是我們的財務主任李麗,怎么樣,是不是既干練又漂亮。”馬飛和婁廣依次與張靜李麗握手寒暄,均感覺這兩個女孩的小手柔若無骨,握在手里倒是滿舒服的。馬飛強自收回心思,接著說:“其實我們來是為了……”“哎呀,怎么能這樣呢!”薛凱突然大聲叫道。婁廣正偷著和張靜眉目傳情呢(多半是他一廂情愿),被薛凱這一吼嚇地一哆嗦,慌忙問道:“怎么了怎么了?”薛凱拍著大腿生氣地說:“怎么能這樣慢待客人呢?人家進屋好半天了,連杯水都沒倒,太不象話了!”“我們剛喝完水來的,不渴不渴。”“你渴不渴是你們的事,但我作為主人,沒有及時給你們倒水,就是我們失禮。”一個服務員端來兩杯水,馬飛道謝之后接著說:“其實我們來……”“茶水茶水!怎么能用白水招待貴客呢?要用茶水!要泡最好的龍井,用我辦公室柜子頂上最精致的那套紫砂茶壺,頭遍水倒掉,二遍再端過來招待客人!這些事情要我教你們幾遍?哼,哼……”薛凱像被氣得頭發了怒的老牛一樣直呼哧,鼻孔都比平時粗大了許多。馬飛和婁廣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這老頭也太“熱情”了吧,會不會是不傻裝傻不愣充愣啊?馬飛耐著性子又問:“其實我們……”薛凱忽然捂著肚子,露出痛苦神色艱難地說:“對不起,我肚子突然絞著勁地疼,八成要拉稀。你們先坐著,我先去拉泡屎。”說完捂著肚子彎著腰上衛生間去了,起身的時候還放了個臭屁。這個屁動靜很小,但威力巨大,三秒中之后就把馬飛和婁廣籠罩其中了。張靜忽然發現那兩位記者急匆匆地往外走,急忙追著他們問道:“二位怎么走了?外邊多冷啊,在屋里坐一會唄,我們主任一會就完事了。”“屋里太熱,我們出去涼快涼快。”看著張靜抱歉地關上了大門,他們倆才深深呼吸了幾口。“***,那家伙放屁怎么這么臭”婁廣大口喘著氣說。馬飛剛才也給憋得夠嗆,深呼吸了幾次之后說道:“那家伙真難纏,看樣子很難在他身上問出東西來。”“那怕啥,反正咱們已經有不少材料了,他不說話照寫不誤。一會再進屋問問他,他要再打哈哈咱們扭頭就走。”過了十來分鐘,張靜開門把他們叫進屋里,抱歉地說:“真是對不起,我們薛主任這幾天鬧肚子,耽誤你們的時間了,真是對不起。”馬飛和婁廣已經沒心情和她羅嗦了,直接對剛從衛生間出來的薛凱說道:“我們接到很多熱線電話,都反應你們公司生產的順心牌白酒質量有問題。請問你作何解釋?”“有問題?不會吧。小張,拿兩瓶順心酒給記者嘗嘗。怎么會有問題呢,不可能呀。”一邊說一邊把濕漉漉的雙手甩來甩去的,不少水點子都甩到馬飛和婁廣身上了,給他們倆厭惡得趕緊后退了兩三步。馬飛還想問什么,婁廣使勁扯了他一把,然后提高了聲音說:“我們是來進行新聞采訪的,如果你們不配合直說就是了。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走。馬飛還想再努力努力,一看那老頭仍然甩來甩去的兩只手就徹底放棄了,心說這老家伙盡玩埋汰的,真是可惡之極!算了,撤吧。薛凱在后面直嚷嚷:“唉?還沒說完怎么就走了?喝兩盅再走唄?”“別演戲了,他們倆都走遠了。”張靜關上門笑盈盈地說。薛凱得意洋洋地說:“怎么樣,被我三兩語就打發走了吧。我就說了,這幫愣頭青根本不是我老人家的對手。來,打掃打掃戰場,等著對付下一撥記者。”這一下午,陳雨林他們就在辦事處對面的車里守著,眼看著先后來了6撥記者,全都是一臉正義地進去,五分鐘不到就一臉哭喪地出來了。張雪好奇地問陳雨林:“今天來的人是誰啊?居然這么厲害!”陳雨林忍著笑說道:“這人啊,就是公司晚上打更的老薛頭。”“啊?是他啊。”眾女孩都去過酒廠車間,見過那個整天醉醺醺的羅里羅嗦的老頭。一想到這些記者竟然遭遇了這么一位難纏的“辦事處主任”,大伙都禁不住大笑起來。眼看著天色黑了下來,陳雨林和眾人走進了辦事處。“薛大爺,今天你干得不錯吧。”陳雨林笑道。“那當然,對付幾個小毛孩子還不容易。”他忽然想到陳雨林的年紀比那幾個“毛孩子”的記者還要小,不禁尷尬地撓撓頭發稀疏的后腦勺,傻笑了幾聲。陳雨林倒不介意,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薛大爺,那兩個新聞叢報的記者進去之后為什么又出來了,在門口站了半天才被張靜叫進去?”薛大爺竟然少有地紅了臉,他靦腆地湊到陳雨林耳邊小聲說:“那時候我放了個屁,他們八成是被臭屁醺出來的。”陳雨林強憋著笑說:“那你自己聞不見啊?”“嘿嘿,我能吃那虧么。我感覺那個屁要憋不住了,就趁機說肚子疼要上趟廁所,把屁放了我就貓到廁所里了。”陳雨林實在是憋不住了,哈哈大笑道:“薛大爺,真有你的。”張雪實在是好奇得不行,趕緊問當時發生了什么。陳雨林剛要開口,卻被嚇得六神無主的薛大爺捂住了嘴。當天晚上,當陳雨林把這段故事講給眾女孩聽時,她們全都笑得在床上滾來滾去,張雪甚至連眼淚口水都笑出來了。這件事的直接結果就是,眾女孩笑得肚子疼痛難忍,集體宣布當天晚飯取消。陳雨林只好買了兩袋面包,就著一瓶礦泉水塞進肚了。“唉,給女孩講笑話也得注意分寸,這是血的教訓吶……”陳雨林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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