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恭敬點頭:“小人懂的,軍器監內有現成的八石強弓,取之稍微改造一番便可?!?
遲疑著指了指圖紙上的機件,工匠小心地道:“此物若裝備強弓上……果真能至二百步?”
李欽載信誓旦旦道:“用你項上人頭發誓,一定能!”
工匠大驚,顫聲道:“小人……的項上人頭?”
李欽載認真臉:“此等機密大事既然被你知曉,你我當立軍令狀,事若不成,總不能用我的項上人頭吧?”
工匠臉色頓時蒼白。
壞了!上了賊船!
此子有口皆碑的混蛋之名果真非浪得虛名,隨便一刨便是個大坑。
見工匠渾身抖如篩糠,李欽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逗你的,你盡力便是。”
工匠篩糠的節奏頓時松緩,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努力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少郎君真是……呵呵,風趣得緊?!?
李欽載看了他一眼,嗯,“風趣”的評語顯然發自工匠內心,非常的誠懇,他get到自己的笑點了,他懂我。
“圖紙都明白了吧?回去連夜趕工做出來,想必你知我如今有麻煩在身,很可能被判流徙千里,若流徙千里前你仍未完工,我便拉你一同流徙千里。”
工匠干笑道:“少郎君又風趣了……”
李欽載嚴肅地盯著他,道:“不,這句是認真的?!?
工匠又開始篩糠,身軀顫抖行了一禮:“小人定盡全力!盡死力!至遲明日上午便可造出!”
李欽載正要說什么,忽聞正門外一陣喧鬧,扭頭望去,原來是老爹李思文從外面回來了。
吳管家和下人們紛紛上前牽馬墜蹬,恭敬地招呼問好。
李思文面無表情,入了側門,繞過照壁,便朝前院走來。
李欽載亦多少了解了一些這個世界的規則,長輩晚輩父子之間是必須執禮如儀的。
于是李欽載也起身,朝李思文躬身行禮:“孩兒見過……”
話沒說完,李思文卻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當他如空氣般,徹底無視了他的行禮。
李欽載也不尷尬,只是嘆了口氣。
這位父親是真的對自己失望透頂了,漠視已是他最大的慈悲。
殷勤陪同李思文往內宅走去的管家吳通同情地看了李欽載一眼,仍舊屁顛顛地送李思文入內宅。
離開李欽載的視線,繞過前堂,來到后院花園幽道處,久不出聲的李思文終于打破了沉默。
“為何有工匠在家?那孽子又想作甚?”李思文冷冷問道。
吳通陪笑道:“五少郎約莫琢磨出了什么新奇的物事,召軍器監的工匠制作呢?!?
李思文臉上閃過一絲怒意,沉聲道:“孽子!闖下如此大禍仍不消停!軍器監為國造器,何時輪到這紈绔膏粱召用了?混蛋至極!”
父子間的恩怨,吳通不敢插嘴,只得訕然而笑。
“吳通,傳老夫的令,讓工匠回去安分當差,不得陪這紈绔子胡鬧!”
吳通只好唯唯應了。
…………
旨意來得比想象中的更快。
日前李治在太極宮宴請李勣,大約算是含蓄地提前打招呼了。
那頓御宴的意思便是,朝臣議論太難聽,朕扛不住了,對不起,你家那五孫子老子要辦了他!
從御宴后出宮回家,李勣一直未見李欽載,顯然也已無奈地接受了事實。
既然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對李治來說,趕早不趕晚。
畢竟朝堂上的議論聲參劾聲已越來越大,可謂官怨沸騰,若天子礙于李勣的功績而拖著遲遲不辦,對皇權皇威也是一種損害。
第二天大清早,英國公府突然正門大開。
一位穿著絳紫官袍的宦官雙手高高托舉著一份黃絹圣旨,抬頭昂然走進國公府內。
李家除了在外為官的李勣長子李震,孫子李敬業李敬猷外,府中自李勣以下,包括李欽載在內皆出迎跪接圣旨。
宦官徐徐展開圣旨,前院香案后,氣氛陡然緊張凝滯起來。
一番佶聱難懂的古文被宦官宣念出來,從李家人難看的表情來看,圣旨的內容顯然不是夸李欽載長得帥人品好。
宦官宣念過后,飛快地掃了接旨人群中的李欽載一眼,然后堆起笑容將李勣扶了起來,不停地躬身行禮。
李欽載混雜在人群里,聽到身旁李家人的竊竊議論后,李欽載明白了。
英國公李勣之孫李欽載,其行喪德,其性桀驁,心性寡薄,不敬先帝,藐視皇威,著令即日徙嶺南,五年不得還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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