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萬關曉進來時,殿內眾人幾乎都是眼前一亮。
在此之前,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萬關曉必然是個油頭粉面的清秀書生,專騙取無知少女的那種類型,再不就是一副賊眉鼠眼的猥瑣相。誰也沒想到,真正的萬關曉竟是如此的俊美。只見他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相貌俊美卻不帶絲毫的陰柔之氣,一身白衣,雖不名貴卻十分干凈得體。
雖是初次面生,微帶忐忑,卻并無拘謹畏縮的小家子氣,眼神明亮,神情從容,舉止灑脫,透著一股風華正茂的書生意氣。他步入御書房,三跪九叩,禮節毫無疏失,朗聲道:學生萬關曉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深深地伏下頭去。
這一亮相,頓時贏得不少人的好感。
就連裴諸城都忍不住消散了大半的怒氣,暗暗喝彩,心想,若是元歌真看上這樣一個人,也不算太辱沒她。連他尚且如此想,何況其他人?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裴四小姐跟這萬關曉也算郎才女貌。而且,男的俊美,女的秀麗,面對這樣的一對男女,幾乎誰都無法把他們和污穢的詞語聯系起來,只覺得這兩人十分般配。
皇帝目帶審視,問道:萬關曉,你可知道朕為何宣你前來?
回皇上的話,雖然宣旨的公公并未透漏一字,不過學生猜想,應該是為了學生與裴府四小姐的事情,宣學生前來問話。萬關曉朗聲道,神情平靜,不知道學生是否猜對了?
聽聞此,鎮國侯頓時來了神氣,道:裴諸城,聽到沒有?若你女兒跟這個萬關曉是清白的,怎么皇上一宣他,他就知道是因為跟你女兒的事情?我看這萬關曉雖然家境貧寒了些,不過倒是文才武略,樣樣都不輸人,你不如就趁勢辦喜事算了,正好也請我喝杯喜酒!
雖然裴諸城心里對萬關曉也很中意,但他深信裴元歌,而且,這萬關曉人品如此出色,若歌兒真與他有情,又怎么可能不告訴他這個父親?但這個萬關曉為何開口便提到他和歌兒?裴諸城皺起了濃眉,一時間有些想不通透,卻仍然喝道:不要胡說,我女兒清白自愛,你不要玷辱了她的名聲!
裴元歌更是出斥責:這位公子,小女與你素不相識,還請莫要信口開河,辱了小女的名聲!
裴四小姐又何必否認?鎮國侯陰陽怪氣地道,我看這位萬公子跟你蠻相配的,不如老夫做個媒人,把這暗路過了明,讓你和萬公子有情人終成眷屬,豈不是兩全其美?
見裴諸城眉眼倒豎,想要發怒,皇帝聲音沉凝:夠了,你們都住口!
裴諸城只得按捺下來,鎮國侯更是不敢說話。
萬關曉,既然你知道朕為何宣召你來,那就不必多廢話了。皇帝依舊不緊不慢地道,神色平淡,裴四小姐說與你素不相識,更無私情,鎮國侯則說,你與裴四小姐兩情相悅,曾經拿著一方絹帕到鎮國候府求鎮國侯成全。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你且從實道來,若有半字虛,絕不寬待!
是,學生謹遵皇上教誨,絕不敢有半字虛!萬關曉神色誠懇地道,侃侃而談,學生于去年赴京,在京中租房苦讀用功,為今年九月份的文科武舉做準備。閑來與同窗好友到京城寺廟游覽,于去年九月份在寺廟中與裴府四小姐花前偶遇。我二人談十分投契,裴四小姐并不曾嫌棄學生貧寒,對學生多加鼓勵,盛贊學生的文采和武功,說學生必能高中。我二人一見傾心,后來又曾經數次在寺廟相會,四小姐贈了學生一方絹帕,上面有她親繡的名字,作為定情信物——
你胡說!不等他說完,裴元歌便又急又氣地打斷了他。
萬關曉置若罔聞,繼續道:后來學生聽說,裴四小姐與鎮國候府世子從小就定下了婚約,心中十分痛惜,不忍就此失去紅顏知己,于是帶繡帕到鎮國候府去,將我二人的情緣告知鎮國侯。鎮國侯為人寬厚,聽學生說得懇切,就成全了小人,與裴府退了親事。
看吧!聽吧!鎮國侯立刻得意起來,萬公子說得清清楚楚,裴元歌明明跟我家卓然訂了親事,卻還不知檢點,跟這個萬關曉私定終身。裴諸城,現在你還有什么話好說?明明就是你教女不嚴,做出了這種丑事,居然還敢跑來砸我鎮國候府!
說著,跪倒在地,道:皇上,裴諸城教女不嚴,又帶人行兇,這種人不配做刑部尚書,應該革了他的官職,下獄嚴懲,以儆效尤,懇請皇上準許。
皇帝并不語,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萬關曉。
皇上……決無此事……小女冤枉……家父……家父他……裴元歌情急之下,似乎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辯解,只是無措地看了看裴諸城,臉漲得通紅,忽然間也跪倒在地,只知道磕頭,小女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跟無私請,皇上明鑒!皇上明鑒!
裴諸城更是怒吼道:你為何要污蔑我女兒?是誰指使你的?
萬關曉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忽然轉過頭,對鎮國侯道:閣下就是鎮國候嗎?
鎮國侯一怔,點了點頭。
那么,學生方才的話,是否能讓鎮國侯感到滿意呢?是否為鎮國侯打擊了裴尚書呢?鎮國侯不就是想聽這樣一番話嗎?萬關曉含笑問道,眼眸中盡是嘲諷譏刺之意,神色十分不屑。
鎮國侯愕然睜大了眼睛,不明白萬關曉這話什么意思。
異變突起,在鎮國候借助萬關曉洋洋自得地指摘裴諸城和裴元歌時,萬關曉卻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讓事態轉染轉了個急彎。一時間,除了寥寥數人外,其余的人都被他的話弄得迷糊了,莫名其妙地看著萬關曉和鎮國侯。
古人有云一字千金,來形容文字之精妙,難以更動一字,或者贊美書法之高超珍貴。學生雖然不才,不敢比擬古人,不過剛才這番話就價值兩千兩銀子,說出去也足以成為一段佳話了吧?萬關曉笑著,神情卻猶如冰霜,忽然轉過身來,先對著裴元歌深深地做了個揖道,學生方才的話對小姐多有冒犯,還請小姐見諒!
待裴元歌莫名其妙地還了個禮后,萬關曉這才轉身,對皇帝深深地磕了個頭,正色道,皇上,學生方才所,乃是有人指使學生而為。實際上,學生與裴四小姐素不相識,更無私情,還請皇上明鑒!
你別想抵賴,你剛才分明還說你們二人私定終身的!聽他突然反口,鎮國侯目瞪口呆,你別想著替裴元歌遮攔,你若與裴元歌素不相識,從無私情,為何剛才一到御書房,就知道皇上宣你,是為了你和裴元歌的事情?分明就是你跟裴元歌私定終身,這會兒看到裴元歌的境遇,又想堆詞掩飾。皇上面前你也敢如此出爾反爾,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皇帝淡淡地看著萬關曉,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萬關曉看了眼鎮國侯,神色不屑地道:學生之所以知道,皇上懸學生來此的原因,那是因為,在宣旨的公公來到學生所租住的地方之前,有位年輕人曾來見過學生。他自稱鎮國候府世子安卓然,威逼利誘,命學生說出方才的話來,又許給學生兩千兩銀子,以及無數好處。同時說,如果學生這樣做了,裴尚書被逼無奈之下,定會將裴四小姐許配給學生,有裴尚書庇護,學生的仕途必定能夠十分平順。
說著,從懷中取出兩張各一千兩的銀票,雙手奉起,道:銀票是安世子所給,里面夾有一塊安世子的玉佩,說以后若有事,可以憑此玉佩尋鎮國侯和安世子,絕不會推諉。學生句句屬實,不敢有一字妄。請皇上過目!
早有太監近前,銀票和玉佩呈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只掃了一眼玉佩,臉色便沉了下來,道:拿給鎮國侯看,讓他認一認!
看到那塊還刻著安字的玉佩,鎮國侯身子一顫,暗罵安卓然行事白癡,居然還留下信物!緊張地咽了咽唾液,鎮國侯伏地道:皇上明鑒,老臣的確曾讓犬子去找萬關曉,但是,那只是怕裴尚書搶先一步收買萬關曉,這才以防萬一,老臣知罪了!但是,那天,的確是這個人拿著一方繡帕到了鎮國候府陳情,當時老臣府上有不少人都親眼目睹,老臣斗膽,懇請皇上宣人來與這個萬關曉對質。
鎮國侯所說的,應該是鎮國候府的奴仆之流吧?我朝律法有明文規定,奴仆不得為主證,不知道除了這些連性命都掌握在鎮國侯手里的奴仆外,您還有其他的證人嗎?萬關曉揚眉冷笑,學生再不才,也是讀圣人書長大的,焉能如此荒唐?就算真與女子私下相遇,也該及時避嫌,又豈會私下攀談,成何體統?裴四小姐身為刑部尚書,身邊必有丫鬟隨從在側,就算裴四小姐不知輕重,她身邊的嬤嬤總該知道,又怎能容裴四小姐與在下私談?裴四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聽他此,裴諸城不禁暗暗點頭,喝彩道:之有理!
萬關曉繼續道:就算退一萬步說,學生真對裴四小姐生情,但裴四小姐既然婚配,學生自該退卻,又豈有為了一己私利,置裴四小姐的名聲于不顧的道理?更不會荒謬地拿著一方繡帕到裴四小姐的未婚夫府上,要求你們退親。鎮國候府是什么門第?若真有這種事情,只怕早就遣人將學生打了出來,又怎么會因為這番話就與裴府退親,這不是太可笑了嗎?再退一萬步,若學生真這樣做了,鎮國候府已經與裴府退了親事,學生為何還不上門提親?鎮國侯,你編造出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謊,意圖蒙蔽真相,究竟是把學生當做傻子,還是把皇上當作了傻子?
你——鎮國侯又氣又急,心情激蕩之下,只覺得喉間一片甜腥,幾乎要嘔出血來。
這萬關曉明明就到鎮國候府說過這樣一番話,現在卻翻臉不認,還把罪責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弄得一切好像都是他在背后指使一樣。恨只恨自己當時急著攀上葉家,想退掉裴府的這門親事,卻苦于找不到借口,這萬關曉來得恰到好處,給了他一個完美無瑕的理由,于是問也沒問,查也沒查就到裴府退親去了。
雖然章蕓默認了此事,但他當時實在太過得意忘形,只說了句你們裴府應該心知肚明就態度強硬地退了這門親事現在就算拿這個來說道,也能被扭曲成無數意思,根本不能作為證據。
皇上,這萬關曉的確到過鎮國候府,請您明鑒啊!鎮國侯顫顫巍巍地跪伏在地,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懊惱痛恨。
鎮國侯,如果說學生真的到過鎮國候府,說過這樣一番話,難道鎮國侯就這么輕易相信了?連學生都能想到這番話中的錯漏,難道鎮國侯您身居高位,閱盡世事,反而想不到?萬關曉冷笑道,那學生就真的奇怪了,鎮國侯您到底為什么這么急切地要退掉這門親事,以至于連這樣漏洞百出的話語都能相信?
被他這一反問,鎮國侯一口鮮血已經涌到了口腔,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的確,這番話乍聽合情合理,但不太能夠經得起推敲。可當時鎮國候府正千方百計想要退掉裴府這門親事,有這樣一個占全了理的理由,只顧著高興,哪里還來得及去想這中間有沒有漏洞?結果就被萬關曉這個反復無常的卑鄙小人抓住了把柄,此刻反問出去,竟是將他堂堂鎮國侯踩在腳底下,當做踏腳石,以彰顯他萬關曉的光明磊落,聰慧多才,這口氣叫他怎么能忍得下去?
萬關曉不過是區區一介舉子,他居然敢這樣暗算他?居然敢!
皇上,這個萬關曉口舌伶俐,反復無常,方才明明說與四小姐有私情,卻不知為何突然轉口,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老臣身上,想要借老臣上位。皇上,如這般出爾反爾,信口開河,心思歹毒的小人,他的話絕不能信,應該要嚴加懲治!裴元歌與其有私,確然無疑,還請皇上明斷!
萬關曉傲然笑道:學生開始的確是在信口開河,那不過是學生想要看看鎮國侯您的嘴臉,故意而為之,一時書生意氣。如果有冒犯皇上的地方,學生甘愿。但是,學生實在不明白,學生與鎮國侯素不相識,無冤無仇,鎮國侯為何要這般詆毀學生?
鎮國侯,你說萬關曉的話絕不能信,但朕卻覺得,他說的的確是實話。皇帝淡淡開口,朕相信,萬關曉跟裴四小姐的確素未謀面,更加不可能有私情。否則,至少他應該能認得出,這位紫裙的小姐并非裴四小姐!但是,在這位小姐自稱裴元歌時,萬關曉卻毫無異動,顯然,他并不認得裴四小姐,這才是真正的確然無疑!
此一出,除了皇帝、裴諸城和那位紫裙的小姐及青衣丫鬟外,其余人都大吃一驚。
她……鎮國侯目瞪口呆,她不是裴元歌是誰?
這是我的二女兒,裴元巧!你別看了,她身旁的丫鬟也不是歌兒,就是個丫鬟!裴諸城不屑地道,早防著你收買人胡亂攀誣呢!
顯然,這是裴諸城和皇帝設下的陷阱。
如果說萬關曉的確跟裴元歌有私情,那么至少應該見過本人,就能認出這不是裴元歌;但如果萬關曉被人收買指使,想要胡亂攀誣,聽到那紫裙女子自稱裴元歌,裴諸城又叫她歌兒,不住安慰,自然會認為那就是裴元歌;或者他再聰明一點,察覺到不對,但裴元巧身邊的青衣丫鬟又變成了很好的掩飾,皇帝主問,秉斷清白,怎么會平白有個丫鬟低眉垂眼地在這里,說不定就是真正的裴元歌。
如果萬關曉與裴元歌素未謀面,卻存心攀誣,對著裴元巧或者青衣丫鬟表述情衷,假裝情深意重,那就上了裴諸城的當,絕對會被當場拆穿!
聽了這話,萬關曉也不禁目瞪口呆,心中暗暗慶幸。
本來他按照章蕓的吩咐來到京城行事,章蕓本許諾他日后將裴元歌許配給他,但章蕓突然倒臺,這件事不了了之。隨后又是裴府的大小姐,但只跟裴元歌見了一面就莫名其妙地沒了音信,再也不理會他了。想當然爾,他的心中自然如火燒火燎般,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因此,安卓然的話不是沒有打動他,若能得兩千兩銀子,又得到裴四小姐這么一位妻子,對他來說,當然有莫大的好處。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閃,就被排除了。這些天來京城的謠,他也有所耳聞,明知道皇上對裴元歌有意,他再說跟裴元歌有私情,那不是跟皇上作對嗎?他區區一介舉子,皇上碾死他還不跟碾死一只螞蟻似的?再說,他跟裴元歌素不相識,那番話又是漏洞百出,若非鎮國候府急于退婚,根本不可能取信于人!現在若沒有裴元歌身邊的人安排設計,很容易就能被拆穿,到時候恐怕就要聲譽掃地,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倒不如趁此機會,裝出一副坦蕩磊落的模樣,既在皇上跟前出了彩,又能得裴尚書的好感,反而對以后的仕途更加有利。于是,思量前后,確定那天他卻鎮國候府的事情
雖然這樣會得罪鎮國侯府,但鎮國候府早就沒落了,雖然世子定下了葉問筠,但葉問筠也因觸怒太后而被趕出宮,鎮國候府根本就沒有依仗,再加上今日的事情,肯定會一蹶不振。就算再找他的麻煩,此事因裴府而起,以裴尚書的脾氣必定不會坐視,到時候反而能促進他和裴府的關系。
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呢?
題外話
親啊親啊,不要把蝴蝶的回復和女主的立場聯系起來啦~那只是蝴蝶在吐槽開玩笑而已,女主怎么可能不重視聲譽?親們這樣,蝴蝶以后都不知道要腫么回復留了(對手指委屈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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