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淵一身青衣,簡潔利落,絲毫也沒有新科榜眼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反而仍然孤傲崢嶸得如同山巔的云松,看向宇泓墨的眼神炯炯,神情卻頗為恭敬:“學(xué)生這次前來,是為之前冒犯九皇子妃和九殿下的事情前來請罪,如今科舉舞弊之事已經(jīng)完結(jié),家兄也安然無恙,學(xué)生遵守承諾,前來任由九皇子妃和九殿下發(fā)落。”
單聽他講九皇子妃放在九殿下前面,宇泓墨就知道這安成淵是個聰明。
或許在文采和文字游戲上,他比其兄安成雋有些不及,但若論人情世故,行事機敏,安成雋比安成淵就有所不如。
不過,新科榜眼如今正是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不去與同年相聚,拉攏關(guān)系,也不去拜訪恩師,走訪官員,反而來到他這次,任由他發(fā)落。這個安成淵,倒是有些意思……宇泓墨想著,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道:“罷了,你有冒犯九皇子妃的地方,但也挨了本殿下一記鐵菩提,也夠你受的,就當(dāng)扯平了吧!倒是要先恭喜安公子金榜題名,與令兄共奪狀元榜眼之位,可謂佳話。”
安成淵眼眸微亮,隨即道:“還要多謝九殿下!”
他指的是,九殿下教他撕皇榜,將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那里,最重要的是,及時得到兄長的消息。不過,他和九殿下的協(xié)議是私底下的,不宜在此明說。
“不必,以后盡忠報國便是!”宇泓墨笑著打著官腔。
安成淵抬眼,眼眸中含著一絲明亮的光芒:“那往后就要請九殿下多指教了!”
“這話什么意思?”宇泓墨挑眉。
安成淵微微一笑,神情欣悅地道:“學(xué)生運氣好,原本文科一甲應(yīng)該是要在翰林院授職的,正巧聽說京禁衛(wèi)缺個文書,吏部為難不已,學(xué)生便自薦前往,過幾日便有正式的任命文書下來,到時候?qū)W生便要在九殿下手底下做事,自然要請九殿下多多指教!”
“哦?翰林院編修清貴文雅,又是天子近臣,說不定哪篇文章得了父皇的青眼,便能夠飛黃騰達。何況安公子之前揭發(fā)科舉舞弊案,為朝廷立下大功,父皇對你和令兄都很贊賞。怎么安公子放著這樣大好的前途不要,卻要委屈就任京禁衛(wèi)的小小文書?倒真叫本殿下有些不解。”宇泓墨緩緩地道,審度地看著安成淵,越發(fā)覺得這個人有意思起來。
安成淵看看周圍的人,再看看宇泓墨。
宇泓墨頷首道:“無妨,你說吧!”
“雖然說學(xué)生揭發(fā)科舉舞弊有功,但這件事的后果是七殿下被罰禁足,七殿下和柳氏又怎么可能輕易放過學(xué)生?或許如今風(fēng)頭正盛時,他們不敢怎樣,但等到事情平息后,以七殿下和柳氏的能力,拿捏學(xué)生一個新入宦的官員還不是輕而易舉?如今朝堂,唯有九殿下能夠和七殿下分庭抗禮,對學(xué)生來說,天底下再也沒有比京禁衛(wèi)更好的去處了!再者,之前九殿下指點學(xué)生的行事作風(fēng),也讓學(xué)生十分敬仰欽佩,因此學(xué)生也愿意跟隨九殿下。”
知道宇泓墨多智而近妖,在他面前遮掩不過是丑角戲,因此安成淵坦然道,不帶半點遮掩。
哥哥的文采和學(xué)識或許比自己豐富,但心思純善得甚至有些天真,雖然經(jīng)歷了萬關(guān)曉的事情,但因為最后成功揭發(fā)科舉舞弊,因此對朝廷仍然帶著信心。可是安成淵卻很清楚,若不是他巧遇了九殿下,若不是九殿下指點他撕皇榜,將事情徹底鬧大,只怕他們非但沒有能力揭發(fā)科舉舞弊案,反而會因此喪命。哥哥天真,他不能跟著哥哥一起天真,因此寧愿到京禁衛(wèi)做文書,搭上九殿下這條線,他也不愿意在翰林院做編修。
何況,九殿下指點他撕皇榜的方法,也很合他的心思風(fēng)格。
因此他特意研究過這位九殿下的行事作風(fēng),得出的結(jié)論是,九殿下是個絕對的聰明人,眼光準,手段狠,絲毫也不拖泥帶水,只要能夠得到九殿下的認可,跟著他絕不會失足!更何況,他如今也需要九殿下來和七殿下以及柳貴妃等人相抗衡。
既然如此,不如從開始就徹底表明投奔之意。
剛才九殿下特意恭喜他得中榜眼,想來對他這個榜眼也有點興趣,未必就會拒絕他。只要能有這樣一個好的開始,往后的事情慢慢經(jīng)營,總還是有希望的!安成淵沉思想著。
宇泓墨經(jīng)歷世事,眼光何等狠辣,一眼就看穿了安成淵的心思,何況,安成淵態(tài)度很坦誠,從開始就沒打算遮掩,心中不由得微微失笑。這個安成淵倒還真的很有意思,看事透徹,眼光精準,行事果決睿智,倒是比他那個心善得有些迂腐的兄長更有意思。才剛?cè)牖潞#陀羞@樣的眼光決斷,如果將來好好調(diào)教,定然是得力助手!
既然決心扶持宇泓瀚上位,宇泓墨自然不會蠢得去犯忌諱,在朝堂中拉黨結(jié)派,廣交群臣,那分明就是在犯皇帝的忌諱,無論是父皇還是宇泓瀚,只怕都難以容忍。倒不如私底下培養(yǎng)幾個真正得力的心腹來得更加可靠穩(wěn)妥。而從科舉舞弊案的經(jīng)過來看,這個安成淵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沒想到科舉舞弊之事,陰差陽錯,不僅打擊了宇泓燁,還將安成淵推來給他。
“知道了!”宇泓墨點點頭,“你放心,你在翰林院的兄長,本殿下也會關(guān)照,你且安心做事。”
“多謝九殿下!”安成淵鄭重地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他沒有看錯,九殿下果然是個很好的選擇,既聰明又敏銳,一下子就抓到了事情的根本,不但接受他的投誠,還知道他掛念兄長。當(dāng)然,接受他的投誠,并不代表者他就此成為了九殿下的心腹,接受只是個開端,九殿下既然給了他機會,接下來的事情就要看他的表現(xiàn)了!安成淵深吸一口氣,再次向宇泓墨行禮,然后離開。
“這個安成淵倒是很有趣!”走在裴府的青石路上,裴元歌悄聲道。
宇泓墨點點頭,笑道:“嗯,是個聰明人。”
知道元歌掛念父母,因此成婚后,宇泓墨差不多半個月就陪她回次裴府,別說裴元歌如今身為皇子妃,就是尋常人家的媳婦,也很難能夠回娘家回得這么殷勤。這中間所代表的寵溺和縱容,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出來迎接的裴諸城和舒雪玉眼眸中都帶著深深的笑意,女兒能夠嫁得好夫婿,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他們?yōu)槿烁改父杏X到開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