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嫡出的小娘子,竟然被許給了一個普普通通商人之子做妾。
這個消息傳出來時,不少夫人小娘子都驚得睜大了眼。
她們也都是常常交際的,對著范家的這對母女很少有人沒印象,畢竟范家小娘子相貌的確不俗。
雖說當初范家與趙家退婚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但從始至終都是范家長子范遠才不懂事的去鬧,趙家退親后,范大人更是動用了家法,按著范遠才狠狠打了一頓,鬧得他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他這般作態(tài),再加上范遠才紈绔的名聲向來在外,人們就算是要笑話,也該是笑話范大人教子不嚴,范遠才不成器上,一直安安靜靜沒有表露任何姿態(tài)的范小姐,則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
因為這一點,再加上范小姐裝起賢淑端莊來可謂是一把好手,隨著年歲漸長,也有不少人家來求娶,而范家自退親后,就一直婉拒了各家試探,看她的意思,分明是要好好為這唯一的女兒挑選一個好郎君。
怎么這好好的,突然傳出消息來道被許給了一個商人之子做妾呢?
商人子弟原本就不能科舉,不能做官,無論生意做得多么大,若是背后無靠山,哪怕是一個縣令略微使些手段便能讓他們求助無門。
一般的官宦人家,是能不和商人聯(lián)姻便不和商人聯(lián)姻的。
嫁給商家,還是做妾侍,要說這里面沒有貓膩怎么可能。
而就在京都中貴婦小娘子茫然的時候,范大人如同一刻都等不及一般,直接一頂小轎子,由后門抬出去,交給了那商人之子。
即使范夫人如何哭天搶地,想要拒絕掉這么親事,一向?qū)λ郎厝岬姆洞笕舜丝虆s絲毫不顧夫人的淚水,甚至連原定的嫁妝都沒有準備。
由不得他不著急。
范小姐在知道商人之子的身份之后狠狠哭了一場,死活不肯嫁,范大人也顧念著自己那想要送女入宮的心思,打算給那商人之子一些好處,封了他的口,只當做是這件事從未發(fā)生過。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蠢鈍如此,兩人才相識一個月,便將清白身子給了出去。
她明知道自己沒了貞潔,還妄圖糊弄過關(guān),讓他這個當?shù)膶⑺瓦M宮去,可有想過若是被陛下發(fā)現(xiàn),一家人的項上人頭都保不住。
范大人恨女兒自甘墮|落,又恨她差點害的自己人頭不保,索性連最后一點父女情分都不顧,直接綁了人,送進轎子中抬了出去。
等范夫人知道這件事再想阻攔,早就被鎖在了屋中,任由她哭的厲害,范大人都沒有心軟。
“老爺,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茹兒還那么小,一直都被嬌養(yǎng)著長大,金陵那樣遠的地方,還是去給人做妾侍,她又怎么受得了……”
范夫人哀哀哭著,美|艷的面容上滿是哀求,“求求老爺放茹兒回來,哪怕是嫁在京中呢,我們挑個低一些的人家,不會出事的……”
“嫁到京中?”
范大人臉上暗沉如水,聲音冰冷極了,“她既已經(jīng)失了身,便該嫁給那商戶,若是嫁到京中,她不是清白之身的消息傳出去,我們范家還如何在京都立足。”
明知道丈夫說的都是對的,范夫人臉上的淚水還是忍不住不停地滑落下來,哭泣著求道,“那我們不把茹兒嫁到京中,我們嫁到外邊去,老爺,若是茹兒做了妾,日后就再也不能翻身了啊老爺!!!”
她這番慈母心腸卻未讓范大人心軟半分,他漠然的垂眸,冷聲道,“即使沒有嫁在京都,她失|身已經(jīng)是不爭事實,只要是真的,便會有被人拆穿的一天。”
“不會的不會的。”范夫人哭的幾乎要暈過去,臉色蒼白的說著,“我會打聽方法,幫茹兒瞞過去的。”
“若是沒有瞞過去呢?”
也許是不想再與范夫人爭辯,范大人語氣不耐煩了幾分,“你也莫要光想著茹兒,遠杰還這么小,若是讓外面知道他有了一個還未出嫁便失|身的姐姐,日后莫說娶妻,官途都會被影響到。”
聽到會影響到小兒子,范夫人哭聲一頓,慘白著臉怔怔的望向丈夫。
“你若是不放心她,便派幾個人去,現(xiàn)在她出嫁的消息已經(jīng)傳了出去,這個時候再將人接回來,對遠杰不好。”
見說起兒子范夫人果真不再鬧了,范大人語氣更加重了幾分,“原本就是你攛掇著女兒胡鬧,也莫要再我面前哭哭啼啼,遠杰先接到我院中來,家中事務就交給桃兒打理。”
桃兒便是范大人的一門侍妾,相貌雖然也不錯,但因為沒有范夫人好看,一直都沒她受寵。
此刻望著面前這個攛掇著女兒**還妄想將事遮掩下來的女人,再想想溫柔貼心,從不多事,溫婉的桃兒,范大人自然是更加放心桃兒些。
他說完,見范夫人猛然抬起頭,用著不可置信的視線望向自己,因為哭過的臉上都仿佛蒼老了幾分,頓時有些嫌惡的移開了視線,拂袖離去,獨留下范夫人滿臉淚痕,麻木的跪在地上,哀哀痛哭起來。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她將一切都打聽的清清楚楚,陛下出宮的馬車,還有陛下穿著的衣物,和身邊跟著的侍從。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
“將軍。”
郎素望著面前的一盤儼然是輸了的棋,有些稀罕的抬起頭望向?qū)γ娑俗暮糜眩斑h才,你今日仿佛很高興?”
范遠才笑了笑,盡管練武外加行軍辛苦,臉上依舊略有些圓潤,“是,我是很高興。”
“不過就是連著贏了幾盤棋罷了。”兩人對弈了一天,郎素自然會覺得是因為范遠才一直在贏棋局才如此高興,沖著好友撇了撇嘴,不緊不慢的收回棋子重新開始擺棋。
“說起來,這段時間,我總覺得你好像哪里不一樣了。”
“不一樣么?”
范遠才唇邊噙著笑,執(zhí)起棋子,輕笑道,“郎素,你有沒有仇家?”
“以前倒是有一個。”郎素翻了個白眼,“這不是正在跟我下棋嗎?”
“我說的,是生死仇敵。”
范遠才將手中棋子落下,一雙眼中微微暗下,聲音似是越來越輕,“若是有這樣的仇敵,你會如何?”
“生死仇敵?”
郎素不明白的微微擰眉,“咱們哪里來的生死仇敵,就算是我們之前總在打鬧,也沒到了要死的地步啊。”
“我說,你小子不會是在哪里惹了什么仇家吧?”
見郎素著急了,范遠才笑容比起方才的真了些,“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何必當真,來,繼續(xù)下。”
狐疑的望了他好幾眼,確認好友神情看上去真的沒什么隱瞞后,郎素才半信半疑的繼續(xù)拿了棋子,隨口抱怨道,“之前你我下棋,總是輸贏對半,怎么這段時間我好像就沒贏過你似的。”
“不是好像,你就是沒有贏過我。”范遠才在對面人落下棋子后,這才不緊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棋,“你下棋總是喜歡直來直去,有了陷阱也察覺不到,自然會總是輸給我了。”
“你之前也沒總在讓我輸啊。”
范遠才去拿棋子的手一頓,笑容不變,“那是我讓著你。”
“欠打啊你!別以為九娘護著我就不打你了!”
“長幼有序,你該稱呼小姨。”
郎素臉色頓時爆紅,別別扭扭的掩飾道,“我才不要對著比我小的小娘子喊姨!”
若是往日,范遠才也許還真的信了他的話,可此刻他再看向郎素,卻能輕松將他心底藏著的那絲情愫與羞澀看的清晰。
他沒有高興,而是神情黯淡了幾分。
如郎素這般被寵著護著長大的,才有資格這般好騙。
而他這個失了庇護親人的,想要報仇,便也只能自己立起來了。
待到下完了棋,郎素便迫不及待的去練武場上揮舞了。
他最不耐煩的便是下棋,不懂這樣兩人對坐,在一張棋盤上面下來下去的有什么意思,可跟著柳**時,軍中的將軍說讓他們回來練習下棋,道是可以磨練心性。
下了一個月,心性沒感覺被磨煉出來,屁|股都仿若要坐痛了。
郎素迫不及待的去練武活動身體了,范遠才卻是換了身衣服出了府。
他之前曾求陛下,不肯回府,也許是因為郎素的關(guān)系,陛下對他多了幾分寬和,便真的依了他,讓范遠才繼續(xù)住在郎府。
范大人對這個瞞著自己上了戰(zhàn)場的兒子沒什么好感,竟然也就這么任由他在郎府待了下去,全然沒想過兩家也算是有仇兒子會不會受委屈。
他都不管了,滿朝的大臣們也剛好被龍椅上的陛下雷霆大怒而心中惶然,哪里有心思去管這種事。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范遠才是可以隨意出入郎府的,他出去之后,回京都后買回來的下人早就備好了馬車,見主人出來了,連忙迎了上去,扶著他坐上了馬車。
“事情辦得如何?”
“回郎君的話,東西都已經(jīng)買全了,也都好好安置過去了。”
范遠才點了點頭,問道,“可有人起疑?”
仆從恭敬答道,“并無,他們家人還很高興呢。”
馬車一路行駛著出了城,到了外面的一道街口上,這里也算是臨近京都比較近的城,人來來往往熱鬧的緊。
范遠才下了馬車,去了一家鋪子里,鋪子里面的伙計看見他了連忙就要行禮,他揮了揮手,伙計連忙乖覺的退了下去,看著這一個月前買下了自己的主人家坐在了店門口,直勾勾的望著對面。
對面是一家裁縫鋪子,這兩日明明眼看著就到了春季,寒風卻不愿褪|去,于是來買棉衣的人便多了些。
鋪子里面的主事娘子正忙得不可開交,一個看著就敦實的漢子被她使喚來使喚去,夫妻兩個配合著才算是將幾個客人要的衣物準備妥當,看著他們滿意離去。
店門口還坐著一個閉著眼的老婆婆,正穿著厚實的棉衣,拄著拐杖微微仰著頭曬太陽,那對夫妻忙完了,其中的娘子探出頭去看,見婆婆好好地坐著,松了一口氣,手腳麻利的端了水出去,穩(wěn)穩(wěn)當當遞到了她手中,“娘,喝點水吧,這天氣干得很。”
老婆婆閉著眼,顫顫巍巍將水舉起來,聽話的喝了兩口,到底年紀大了手一顫起來便控制不住,水不免灑了一些到外面,還好有那娘子正拿著手帕小心翼翼在底下接著,沒弄到衣裳上面去。
等到她喝好了,蒼老的聲音抖著道,“好,好了……”
“誒,娘,來,擦擦嘴。”
娘子用手帕仔仔細細幫老太太擦好了嘴邊的水漬,又柔聲問著,“肚子餓了嗎?要不要我弄點吃的來?”
“不餓,不餓……”
老太太依舊閉著眼,吐字不是很清晰的說著話,“要、曬太陽。”
做媳婦的便直起腰來,給婆婆攏了攏身上衣物免得凍著,這才到屋子里面去繼續(xù)做工。
范遠才怔怔的望著,耳邊是一旁店鋪兩個婆子羨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