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
阿薇在小廚房里為年夜飯做準備。
要是想躲個懶,自然都可以都交由府里的廚房,但阿薇習(xí)慣了置辦這些。
前兩年,在蜀地那莊子上,逢年過節(jié),都是滿滿一桌子。
陸念那時候勸過她,一道坐下來吃飯的就她們?nèi)齻€人,不必如此操累。
阿薇沒有答應(yīng)。
哪怕人少,過節(jié)時也要有滿滿當當?shù)囊蛔?看著喜氣、高興。
她這般堅持了,陸念也就隨她了。
菜品一多,花的工夫也多,甚至得提前三五天就開始準備起來,該泡發(fā)的泡發(fā),該熏制的熏制。
阿薇正給給泡發(fā)的海貨換水,陸致就一邊進來一邊喚了聲表姐。
你怎么同你母親說的阿薇問他。
陸致摸了摸鼻尖:我就說想看看你怎么備菜,母親沒有多問。
阿薇聞彎了彎眼。
今兒是桑氏三十歲的整生辰。
因著翌日就是除夕,廚房為年菜忙碌,桑氏便不愿意單獨再為了生辰擺桌。
回回都是簡單意思下,偶爾遇著沒有臘月三十的那一年,好日子疊在一起了,才會豐盛過個生辰。
對母親的大日子,陸致一直記在心里。
前兩天就與阿薇說好,想當日請表姐教他做一碗長壽面。
把手洗干凈。阿薇交代道。
陸致進廚房,老實得很,讓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母親的長壽面是甜口的,她說她小時候、外祖母就是這么給她做的,赤砂糖湯底,還有一個水潽蛋。
阿薇手上觀察著泡發(fā)的花膠的狀況,頭也不抬應(yīng)道:曉得曉得,你先前說過一遍了。
陸致擦手的功夫,毛婆子已經(jīng)照著吩咐,把面粉和水都備好了。
阿薇便讓陸致動手,一邊指點他、一邊道:竟然還真的決心從和面開始,是我小瞧了你。
陸致悶聲道:誰叫我沒錢了呢。
阿薇聽得一樂。
早前舅娘責問陸致斗雞贏來的錢都去哪兒了,陸致提過,除了同窗交際和自己的零嘴,他想存錢給母親買好些的生辰禮。
那說辭到底是真心所想,還是挨罵時的靈機一閃自救,阿薇說不好。
但今時今日看來,陸致的那份心還是誠的。
舅娘把他存的銀錢全收走了,每旬又只給很少的銀錢,夠陸致書院里吃喝,想攢起來是癡心妄想。
錢沒有,但生辰還是要送禮,阿薇道,你親手做一碗面送上,比什么值錢的寶貝都叫舅娘開心。
當然,舅娘一句沒有多問就讓陸致來了,應(yīng)當也是猜到了什么。
陸致頭一次上手,不太會用巧勁,還沒有和得三光,額頭上先出了一層汗,好在是要拉細面,面團不似手搟面一般結(jié)實,稍費些時間也就好了。
面團抹油醒著,陸致擦干凈手,搬了把小杌子休息。
緩過了勁,陸致支著腮幫子,嘆道:孝順真難。
阿薇失笑:這就難了
不是和面,陸致?lián)u了搖頭,對我來說,好像是容易的。
母親是我的親生母親,她一直疼我關(guān)心我,我做錯了事,該打就打、該罵就罵,還逼著我去一家家賠禮,丟人是丟人,但我知道她是為我好。
那日黃宇家里不講理,母親反擊時真的很兇,像母雞護仔那樣。
我孝順她順理成章、天經(jīng)地義。
阿薇放下了手中的事,轉(zhuǎn)頭看著他。
心里想著的是,陸念若聽了這番話,大概會感嘆一句小瘟雞會體諒老母雞的不容易了。
可父親他……陸致斟酌著用詞,想把自己的想法盡量準確地表達出來,他本來似乎也沒有錯。
他不知道岑氏祖母的真面目,他從小跟著繼母長大,繼母對他也很好。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親娘都會對孩子好,也不是所有的繼母都是壞人……
我孝順親娘,不用多想,但繼子女面對繼母,卻得先分辨好壞,分辨錯了,就是認賊為母。
所以,很難。
要不然怎么有一個詞叫‘繼母難當’呢阿薇道,不是親生的孩子,尤其是年紀大一些的,很難對繼母親近起來。
有得緣的,多用些心思,慢慢好起來,也有不得緣的,一輩子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我知道,舅舅當初太小了,且岑氏會裝,我母親嚷得大聲但她沒有證據(jù),舅舅多年來向著岑氏并不稀奇。
所以你看,我母親罵舅舅從來都是罵‘蠢’,卻不是壞。
受人蒙騙是蠢,但執(zhí)迷不悟就是壞了。
舅舅嘛……
阿薇哼笑了一聲。
陸駿還有些軟弱和逃避,所以遇著這般翻天覆地般的變化,他應(yīng)對得很慢,左搖右擺。
阿薇又與陸致道:你比你爹機靈些。
陸致抿嘴,道:那是我祖母,對父親卻是母親。
冬日醒面不容易,長壽面又要多醒幾次,等到能拉面了,已經(jīng)快中午了。
阿薇讓陸致分了劑子,多次拉伸。
不用擔心拉得不夠細、不夠均勻,才第一回動手,你要拉得又細又光滑,廚娘們多年功夫豈不是白練了
陸致原本還小心翼翼,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頓時大膽起來。
面條被他拉得粗細不一,但他很得樂趣。
粗得再拉開些,細的不小心斷了那也沒辦法。
之后一并下鍋去,煮熟撈出來,再照著指點煮水潽蛋。
不是磕雞蛋沒有磕好,就是下水后凝不攏、蛋白跑了一鍋子,如此耗費了七八只雞蛋,才算有了一個看得順眼的。
陸致輕手輕腳把它撈起來。
赤砂糖煮開盛入瓷盅里,再把面條和水潽蛋擺進去,蓋上蓋子。
陸致長松了一口氣,趕緊把瓷盅裹得嚴嚴實實,匆匆打了招呼,抱著就走。
怕涼了,想跑,怕灑了,又趕緊穩(wěn)住。
心急火燎送到桑氏面前,忐忑又期待地等母親品嘗。
那粗粗細細的長壽面,桑氏連湯都喝了干凈,一點沒有剩下。
轉(zhuǎn)眼便是除夕了。
定西侯府如今這狀況,自是不可能像往年一般擺一大桌子、所有人都聚一塊。
陸念完全沒有和陸馳那家子一道團圓的想法,只在春暉園里和阿薇開了一桌。
中午時候,定西侯就過來了,不多時,陸致也跑了來,和祖父說起了自己做的面條,又時不時去小廚房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阿薇那頭的進展。
下午,忙了一整年的桑氏松弛了肩膀,總算有種踏實了的感覺。
她換了身衣裳,重新梳頭。
陸駿看她坐在梳妝臺前打扮,便問:夫人也去春暉園
桑氏抬眸,透過鏡子看他:世子難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