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振禮站在殿外廊下。
安國公夫人還在里頭與兩座牌位說話,他不喜聽那些,便先出來。
日頭越發的曬,章振禮卻心平氣和,一旦都沒有被暑氣影響。
振禮。
聽見呼喚聲,章振禮才回過頭去,看向被嬤嬤們扶著出來的安國公夫人。
他上前去,與一嬤嬤換了手。
一行人不疾不徐沿著長廊往廂房去。
安國公夫人低聲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國公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怕我不聽他的,讓你來盯著我
不是盯著您,章振禮道,伯父覺得那兩母女不是善茬,讓我看看她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確實不是善茬,安國公夫人撇了撇嘴,把無法無天、興風作浪當光榮的,她還是第一個。你聽她剛才說話那口氣,嘖!
章振禮道:您心里既明白,還是多提防些。
我沒有什么能怕她的!安國公夫人哼了聲,又問,你看出她們打什么主意了嗎
章振禮沉默了會兒。
伯父顯然沒有把那些猜測告知伯母的意思,他做侄兒的自然也不多那個嘴。
想了想,他也只是道:若是說幾句話就看穿了,岑家就不會被弄塌了。
這倒是,安國公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視線在章振禮身上一轉,國公爺難道是讓你假意接近那瘋子
一個鰥夫,一個寡婦,明面上倒也說得過去。
見章振禮蹙眉噎了一下,安國公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假意就假意,弄明白了就走,你可千萬別陷進去。
您想多了,章振禮道,她和朱氏是兩種人。
安國公夫人輕點了下頭。
朱氏是章振禮的亡妻,婚后第四年病故。
饒是挑剔如安國公夫人,都要夸朱氏一聲好性情、好禮數、好規矩。
溫婉賢淑,本分聽話,孝順他們兩夫妻,對丈夫亦是知冷知熱。
可惜就是死得早。
振禮想來也是惦記著她,一直沒有續弦的想法,總說論做人做妻、沒有誰能比朱氏更好。
最初幾年國公爺總勸,前些年也就隨他去了。
安國公夫人想,陸念和朱氏身上尋不到一點相似之處,振禮按說是看不上陸念的。
可轉念又想,這事誰能說得準
男人都是狗東西!
一模一樣的叫懷念,截然不同的是新鮮!
振禮,思及此處,安國公夫人又忙道,國公爺認定了那母女兩人有企圖,你別昏了頭啊!
章振禮安慰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數。
那兩母女若真是成昭郡王的先頭兵,其目的就是當年的巫蠱案,那他們天然就是仇家。
如果不管不顧、失了先機,安國公就是下一個岑太保,章家就是下一個岑家。
他們要做的就是打聽狀況、掌握消息,以此反制郡王。
巫蠱案是永慶帝的逆鱗,哪怕矜貴得寵如成昭郡王,也不能一意孤行。
他們要讓郡王查不得,叫朝中無人敢再查。
從一開始,章振禮的目的就很明確,又怎么會行差踏錯
安國公夫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觀他一臉正氣之色,還是先放下了擔心。
因為振禮太穩當了。
振禮是國公爺養大的,上陣父子兵,在朝堂上是很好的助力。
在家中,振禮又很照顧振賢與阿瑛,事事關照。
可以說,這小二十年中,振禮對振賢的指點關心比國公爺還多、還細致。
這般有能力、又端正的人,總不至于昏頭吧
章家人回到廂房。
不多時,素點心送來了。
安國公夫人拿了一塊:不得不說,那余家丫頭的手藝是不錯,也是,沒有一點兒手段,也籠絡不了郡王。
章振禮與她倒茶。
我可把寶押在她身上了,安國公夫人又道,她若最后攀不進長公主府,白瞎了我的殷勤。
章振禮不怎么說話,只聽著她絮絮叨叨說這說那。
說自家,阿瑛心里不暢快,岑淼后知后覺地體會到岑家倒了臺,哭著喊著要找爹。
他那個窩囊爹有什么好找的!
早知道岑太保糊涂到只認庶孫、不看重次子,我才不把阿瑛嫁過去,平白吃了十多年的苦。
現在好了,叫那個混賬庶孫還得家破人亡!那混賬還不曉得跑哪兒天南海北逍遙呢。
阿淼這般不懂事,不管他吧、到底是我外孫兒,我心疼;管他吧,又怕是白眼狼、養不熟,最后還連累阿瑛再嫁。
這事振禮你替我上點心,阿瑛還年輕,不能守一輩子。
我是不想什么門當戶對了,嫁出去受氣,不如招個婿,年輕有為、新考上來的書生,我就不信國公之女會尋不到這樣的!
說了阿瑛,又說振賢。
他媳婦不曉得給他吹了什么枕頭風,天還沒熱呢,就要去山莊避暑。
年年避暑、年年養身,也就只給我生了一個孫子!
娶之前看著還不錯,誰知道是個繡花枕頭,開枝散葉不行,管家做事也不行,辛苦我大把年紀還要操持家里家外。
說來,當真還是朱氏好,以前協助我打理事,樣樣周全妥帖,可惜走得早,要不然把家交給她,我多輕快啊!
兒女說完,又是外頭事。
我真是捏著鼻子和那兩母女打交道,要不是為了討好長公主,我一個眼神都不會給她們。
你說郡王年輕愛美色、被勾引得暈頭轉向也就算了,長公主怎么也不多掌掌眼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就是隔了一層!
平日再當親兒子看,那也不是親兒子,這種大事上做不了主啊!
親娘棒打鴛鴦都要遭恨,何況養娘
反正都要圣上點頭,惡人讓圣上做去,長公主不做這惹郡王憎的事情,也說得通
小的勾人,大的那真是跋扈!
你說那岑氏,都有本事弄死未婚夫和前頭那侯夫人,手上兩條人命,怎么不干脆把陸念也給弄死算了!
留了這么大一禍害,好了,慘了吧
害了自己還害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