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決定加入之前,張松齡已經這支隊伍多少有了些了解。聽著大伙七嘴八舌的一番吵嚷,在原來基礎上就又加深了一步。
這支隊伍名字叫血花社,是國立山東大學里邊的一個進步團體。里邊主要成員多數大一、大二的學生,兩個領隊周玨和方國強今年則是大四畢業。
今年三月,日本出動軍艦二十余艘在青島海面耀武揚威,山大學子深受刺激,憤而喊出了“愿以熱血赴國難”的口號。血花社組織了多場義務演出,為駐守在山東的第三軍籌備了大批的糧餉。(注1)日本人在青島威脅沒未能取得預定的效果,反而激發了山東人的血性。不得已,轉而向北平附近增兵,試圖壓迫宋哲元脫離中央政府自治。血花社的骨干們深感國難在即,又籌集了一批捐款,輾轉送往了北平二十九軍之手。
但是,光用財物的支持,對中國軍隊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心中藏著熱血的年青人們,深知國家的痼疾和人民的麻木。所以,他們愿意用一腔熱血,來喚醒這個國家,喚醒這個民族。所以,他們開會后投票決定,組織一批骨干親自到北平去,讓將士們親眼看到,親身感覺到,山東學子的拳拳之心。讓駐守在北平的將士們,知道他們不光是孤軍奮戰,山東人民就在他們背后,整個華夏的百姓,都站在他們背后!
整個隊伍唱著歌上了北去的火車,一路輾轉,車廂里唱,站臺上唱。吃飯時唱,走路時也唱。從青島唱到了濟南,又從濟南唱到了魯城,柳城。車廂中的乘客上上下下,也把一棵棵火種撒滿了沿途。當然,這也許只是兩個領隊和血花社的大多數同學們一廂情愿的幻想,但是至少在目前為止,大伙的每一次演出,都得到了乘客們的熱烈響應。
很多士紳淑女大方地捐錢捐物,委托學子們將自己支持抗戰的一份心意也順路帶到北平去。很多坐了同一輛火車的中學生,也站出來,主動替血花社打下手。甚至像張松齡這樣,主動要求加入隊伍。
但是兩名領隊周玨和方國強,在接受捐贈上很積極,卻拒絕了大多數同學的中途加入。他們認為,向河北、北平的守軍表明山東學子的支持,有自己和血花社的這些同伴就足夠了。中學生們年齡還小,不應該把熱血灑在戰場上。而應該留待以后,為重整華夏山河出力。
唯一一個例外,恐怕就是張松齡。不僅僅是因為他遇到血花社的成員們之后,表現得最為積極出色。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算盤打得飛快,統計募捐數字時出力甚多。還有一個無法掩蓋的原因是,他今年國立一中畢業,而血花社的絕大多數骨干,都來自同一所中學。
學長帶學弟,于情于理,都無可挑剔。所以盡管副領隊方國強板起一副撲克牌臉,還是無法否決大多數人的意見。按照剛剛學會的**原則,血花社的骨干們,讓副領隊做了一回真正的少數派。同時,暗暗給小學弟鼓勁,期待著他能有更出色的表現,來證明方國強的目光短淺。
議論了一會兒,大伙的心思又回歸正題。無論如何嚴苛,方國強的指責并非雞蛋里挑骨頭,小學弟在聲樂方面的天賦,的確令人不敢恭維。
“我們不愿作奴隸而青云直上!”有人再度哼起畢業歌,用目光示意張松齡跟著自己學。
“我們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會的楝梁!”有人小聲輕哼,盡量將曲調放得舒緩,以便張松齡能記得住歌詞和節奏。
“我們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lang!”有人打著節拍相和,同時用另外一只手輕輕拍打張松齡的后背。
那只手的溫暖和歌詞的旋律,一并送進了張松齡的心里。他笑著抬起頭來,跟上大家伙的節拍,“巨lang,巨lang,不斷的增長!
同學們!同學們!快拿出力量,擔負起天下的興亡!”
“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
聽吧!滿耳是大眾的嗟傷,看吧,一年年國土的淪喪!
我們是要選擇“戰”還是“降”?
我們要做主人去拚死在疆場……”(注2)歌聲沿著破舊的鐵路,緩緩向北,向北。
注1:西北軍第三路軍,韓復渠的直屬軍隊。1938年擴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三集團軍。
注2:畢業歌,田漢詞聶耳曲,寫于1934年,影響了當時全國的青年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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