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旗正飄飄(五上)“這不講理的潑娘們!”軍官老茍氣急敗壞,沖著戰(zhàn)馬的背影惡狠狠地吐吐沫。只是氣歸氣,罵人的聲音,卻被他自己壓得極低。低到像耳語一般,只有張松齡和他兩個人能聽得見。
張松齡在旁邊看得有趣,用了好大力氣忍,才讓自己沒有笑出聲音來。這個不合時宜的舉動,立刻招來了無妄之災(zāi)。軍官老茍眼睛一瞪,劈頭蓋臉地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警告你,今天的事情,你最好給老子立刻忘掉。今后如果讓我聽到一句閑話,老子就立刻把你丟到前線去喂小鬼子!”
“我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看見!我腦袋被小鬼子用小炮兒給炸壞了,現(xiàn)在還暈著呢!我發(fā)誓!”張松齡今天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被人要求保守秘密了,早已見慣不怪。高高地舉起右手,裝傻充愣。
“腦袋炸壞了你不在醫(yī)院里好好躺著,到處亂跑什么?!”軍官老茍抓住張松齡話茬兒,繼續(xù)惡狠狠地發(fā)泄。罵完了,忽然又覺得自己如此對待一個剛?cè)胛榈男卤瑢嵲谟悬c兒太過分,把臉上的兇惡收拾起來,換了種語氣數(shù)落:“我說你小子是有毛病是不是?別人進(jìn)一次醫(yī)院,誰不是躺上十天半個月的才肯走?別的不圖,那醫(yī)院里頭那么多小護士,個個都長得跟花骨頭兒般,就是多看兩眼,也比天天對著一堆大老爺們強啊!只有你,后半夜住進(jìn)去,剛吃過晌午飯就急著往外跑!外邊有金子銀子啊,還是有狐貍妖精啊?天天勾著你魂呢!”
“是吳大姐說我的傷口不妨事的!”張松齡很懷疑老茍的審美觀,帶著幾分委屈解釋。
這句話如同鹵水點豆腐一般,立刻打沒了軍官老茍的囂張氣焰,“她說你的傷沒事兒了就沒事兒了?她又不是醫(yī)生,你憑什么聽她的?告訴你吧,那娘們損著呢!上次老子肩膀上中了一槍,才把子彈挖出來,她糊弄老子出院。結(jié)果回來之后,傷口感染,在炕上又足足躺了半個月,差點把老子的命都給糊弄沒了!”
“噢!”張松齡隨意應(yīng)承,既不覺得害怕,也不對老茍的遭遇表示同情。
“等你燒到滿嘴說胡話的時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厲害了!”軍官老茍又罵了一句,大概是覺得收拾張松齡這種新兵蛋子門沒什么意思,轉(zhuǎn)過頭,大步沿來時的路往回走,“既然你自己找罪受,我也不攔著你。走吧,我?guī)慊貭I地去。路遠(yuǎn)著呢,該死的潑娘們,居然敢搶咱們團長的馬!”
所有涉及到護士吳大姐的話題,張松齡一概不接茬。相處了這么長時間,他即便再笨也能看出來,護士長吳大姐在軍中的人氣非同尋常。雖然那么多人都在嘴巴上對她表示不滿,可真的有誰敢碰了吳大姐半根手指頭,那些背地里罵罵咧咧的家伙,肯定爭先恐后地跳出來替吳大姐討還公道。
二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往東走。默默地走了約一里地左右,軍官老茍想了想,再度開口問道:“你出院之前,見到李院長了?他對你的傷怎么說!”
“李院長也說我身上的傷沒大事兒,屬于可住可不住范圍!”張松齡快走幾步,如實回應(yīng)。
“噢,那就行!姓李的人品不怎么樣,但醫(yī)術(shù)倒是很靠譜。既然他說你沒大事兒,那就應(yīng)該沒大事兒了!”老茍點了點頭,終于不再對張松齡的傷勢而感到鬧心。“我剛才被吳護士長搶走的東西,裝在書包里的那些,你知道是什么?!”
張松齡想了想,輕輕點頭,“我知道!我家原來是開雜貨鋪子的。韓主席未主政山東之前,那東西可以擺在貨架子上明著賣!但長官放心,我肯定不會亂說。”
后半句話補充得非常及時,讓軍官老茍立刻對他刮目相看,“你知道輕重就好。其實李院長好上那一口兒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伙都裝作沒看見而已!唉,那東西被吳姐搶去了,也好!至少有吳姐幫他管著,他還能多少有點兒節(jié)制。”
說道這兒,他又迅速皺了下眉頭,看著張松齡稚嫩的面孔,再度不放心地叮囑:“不但這件事不能對別人說,還有剛才老子被那胖娘們搶了的事情,也不準(zhǔn)跟任何人說!”
“是,長官!”為了讓頂頭上司老茍安心,張松齡立正敬禮,大聲回應(yīng)。
被張松齡的裝腔作勢的模樣逗笑,軍官老茍伸出手,糾正他的動作,“行了,別裝模作樣了,你見過像我這么窩囊的長官么?!還有,禮不是這樣敬的,不帶帽子給人敬禮,等同于罵街!”
“我不知道!”張松齡訕笑著放下胳膊,“剛才在醫(yī)院里,他們沒發(fā)給我帽子!”
“這身兒衣服是我派人給你送去的,當(dāng)時覺得你用不上,就沒幫你領(lǐng)帽子!”軍官老茍笑了笑,上下打量張松齡,“怎么樣,還合身吧!”
“合身,非常合身!謝謝長官!”張松齡點點頭,抱拳致謝。
“謝什么謝,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啰嗦!”軍官老茍不高興地數(shù)落了一句,然后將話題扯向其他方面,“你剛才說,你們家是在山東開雜貨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