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滿江紅(七中)所謂大部隊,其實只有一個排,雖然帶了九挺輕機槍。然而混戰中的敵我雙方卻都不清楚這一點,士氣立刻朝反正兩個方向迅速變化。鬼子兵們紛紛停止重新封堵缺口的努力,用步槍支撐著身體,大口大口地喘粗氣。而特務團尚能行動的弟兄,則互相攙扶著,一股腦地沖到了輕機槍的保護范圍之內,不再給鬼子任何圍困自己的機會。
“蠢貨,廢物,給我壓上去,壓上去,全殲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煮熟的鴨子要飛,中隊長小林覺氣急敗壞,掄起帶著鞘的指揮刀,沖自己附近的鬼子兵們沒頭沒腦的亂抽。
“嗨依!”“嗨依!”挨了打的鬼子兵們躬身道歉,但腳步就是不肯再往火堆方向挪動分毫。一些距離小林覺稍遠的鬼子中尉、少尉們,干脆迅速將身體藏進黑暗,不肯再讓頂頭上司小林覺發現自己。
不是他們不肯努力為帝國盡忠,而是剛才高橋中隊長那個將中國人與帝國勇士用重機槍無差別射殺的戰術太令人寒心了。大伙誰也不敢保證,一會兒戰事稍遇不順,小林中隊長會不會跟高橋中隊長做出同樣瘋狂的舉動。
“八嘎!”見麾下大小鬼子們都消極怠工,小林覺愈發惱怒,伸手捋掉指揮刀的皮鞘,就想殺幾只倒霉雞給猴子看。距離他最近的小隊長柳田滿手疾,立刻撲上去,死死抱住頂頭上司的腰,“長官請冷靜,冷靜!高橋中隊長已經玉碎了!”
“我早就看見了!松手,否則我先砍了你!”小林覺怒氣沖沖地回應了一聲,用刀柄在柳田滿基本上亂戳。小隊長柳田滿被戳得五臟移位,口鼻冒血,卻依舊不肯松手。一邊將頂頭上司往黑暗處推,一邊繼續低聲提醒,“勇士們走了大半夜山路,又跟中國人拼了整整一個小時,已經非常非常勞累了。接下去,即便能重新將中國人咬住,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萬一山頂上的守軍真的傾巢而出……”
那樣的話,恐怕誰把誰全殲還不一定呢!不待柳田滿把話說完,小林覺的手臂就僵在了半空中。今夜,他和高橋次郎二人所帶的鬼子兵本來就不滿兩個中隊,跟中國人拼了近一個小時,少說也得有四分之一傷亡率。剩下的兩百來號人,想要一口氣將正在撤離的中國人全殲,恐怕難度太大了些!況且即便僥幸能夠得逞,血戰之后,他自己這邊還能剩下幾個人?
“我們已經盡力了!無奈高橋中隊長陣亡,導致高橋中隊士氣大幅度下降!才放跑了敵人!”柳田滿看不見頂頭上司變幻不定的面孔,摟著對方的腰,斷斷續續地補充。
責任都是高橋次郎的!是他胡亂指揮,導致了整個行動的失敗。是他輕敵冒進,當場戰死,導致了包圍圈出現了巨大缺口!是他……,是他……,當整個人從狂熱狀態完全冷靜下來之后,小林覺的心思轉得就一點兒不比柳田滿慢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帝國勇士與中國人在半路上不期而遇的那一剎那,今晚的偷襲行動已經宣告失敗。后來高橋次郎與自己憑借人數和武器的雙重優勢,將遇到的中國人包圍,不過是對夜襲行動失敗的補救而已。全殲了那兩個連的中國人,未必能得到上司的褒獎。讓對方就此跑掉,也沒什么大不了。反正高橋次郎再也無法開口說話了,今晚所有過錯,不愁沒人來背!
迅速權衡完利弊,小林覺丟下指揮刀,單手攙扶起忠心下屬柳田滿,狠狠抽了一記大耳光,“混蛋!還不趕緊去收攏高橋中隊剩下的勇士?!莫非這點兒小事情,也需要我親自出面么?!”
“嗨依!”柳田滿抹了把鼻孔和嘴角上的血跡,歡天喜地的接受了命令。至于剛剛挨的一記大耳光,那是小林君的疼愛,一般人想領還領不到呢,他豈會記恨?!
其余幾名小鬼子軍官帶著滿臉的羨慕和嫉妒,目送柳田滿跑遠。就在此人剛才與小林覺兩個“交流感情”的這段時間,中國人已經收攏好的隊伍,開始有條不紊地后撤。勞累了大半夜的帝國勇士們沒心思追殺,也不敢繼續追殺。用零星的冷槍聲,歡送他們大步遠去。
“真是一伙值得尊敬的對手!”當雙方徹底脫離接觸之后,小林覺拉過自己下屬,帶著幾分欽佩地總結,“咱們今夜雖然未能偷襲得手,但是也徹底重創了他們。諸君,請振作起來,明天早上,你我為帝國再建新功!”
“嗨依!”幾個分隊長和小分隊長們齊聲回應,心里卻不約而同閃起一個仰天大笑的身影。哪個混蛋報告說中國軍人缺乏武士道精神的,今晚那個抱著手榴彈與帝國勇士同歸于盡的中國上尉,難道不是個天底下最最勇敢的武士么?
還有那個掄著大刀到處跟人拼命的小胖子!他哪里來的那么多血,居然到最后也沒有流干!希望中國人那邊沒有足夠的藥物治愈他,讓他再也沒機會站起來!
當內心被恐懼充滿之時,懦夫們通常會詛咒對手,希望對手會突遭橫禍,借以逃避再次面對他的現實。即便自幼受到武士道熏陶的鬼子軍官,也不例外。而事實上,此時此刻,張松齡的確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整個人躺在一張用步槍和背槍帶臨時拼湊起來的擔架上,被孟老漢和他的“兒子”孟小雨兩個抬著走。
即便從未學過一天醫的孟老漢,也知道張連長昏迷的原因是由于失血過多。身上那件剛換上不到半天的新軍裝,已經徹底爛成了布條。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象駱駝的嘴唇一般向外翻著,有的看不出具體深淺,有的,卻已經將肌肉下的筋膜給露了出來。
“爹,我怕!”孟老漢的“兒子”孟小雨不敢低頭看擔架上的那個血葫蘆,卻又忍不住想確定此人到底死了沒有,一邊走,一邊流著淚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