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立刻換來了一片笑罵聲,“小馬哥,你就吹吧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沒來得及害怕,哪剛才是誰趴在地上哭來著?!”
“我,我那不是,不是害怕。是,是高興,高興呢我!”把牛皮吹破了的小馬哥跺著腳,結結巴巴地反駁。“不信你問,你問,對了,你問趙六哥。六哥,你當時就趴在我身邊,你說我是高興的,還是被嚇的?!”
“高興的,高興的!”趙仁義向來不喜歡揭短,抬手擦了下額頭,笑呵呵地回應。眾商販們轟然而笑,笑夠了,便三個一群,五個一伙,開始商量下一步行程。趁著沒人注意到自己的機會,趙仁義扯了扯身邊的張松齡,用極低的聲音耳語,“少爺,剛才,剛才那些人,你認識?!”
“不,不算認識!”張松齡猶豫著搖頭,“距離太遠,我根本沒來得及細看,就被你拉扯著趁機闖關了!”
“噢!”趙仁義笑了笑,臉上的表情里透著幾分失望。剛才那些鋤奸團的人,跟自家少爺一樣年青,一樣滿身陽光。讓他很容易就把兩者聯系在了一起。在他的潛意識里頭,自家少爺做了這樣的人,才符合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如果不是與這樣的豪杰為伍的話,即便官做得再大,恐怕說出來的戰績上面,也要狠狠地打個折扣。
但很快,他就把心中的失望壓了下去。貨物沒有任何損失,該給關卡偽軍的孝敬,也因為把握住時機及時隨大隊人馬闖關而省掉了。更令人欣慰的是,自家少爺沒有沖動地拔出武器朝小鬼子開火,沒有把災難招惹到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張記貨棧上。從此之后,天高地闊各走各路,少爺的安危與自己無關。少爺無論在塞外干出多大的事情,只要有財叔咬定了自家少爺已經死去多時,就不必害怕小鬼子和漢奸們找上門來!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先走一步!”張松齡將趙仁義臉上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但是他卻不想做任何解釋,更不想做任何爭競。以他的眼光看來,鋤奸團的這次行動,計劃上并不是非常周全。首先,他們并沒有在第一時間集中火力,干掉那幾名最具威脅性的鬼子兵。其次,他們沒有做任何針對鬼子援軍的防范措施。第三,他們為達到目的,有些不擇手段。特別是命令商販們躲避那一下,帶著股子濃濃的陰謀味道。極有可能是已經預料到了有人會慌不擇路而刻意為之…….
那不是正規軍人該做的事情。至少,張松齡原先所在的二十六路軍特務團,不會這樣做,不會耍弄陰謀驅趕自家百姓去給軍人開路。雖然古語有云,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郁郁地想著,他的臉色便越來越凝重。趙仁義看到了,還以為自己剛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失望情緒冒犯到了三少爺,趕緊向前湊了半步,將雙手垂在身側,低聲討好,“少爺這就走么?再等一會吧,我替少爺找幾個人搭伴兒!”
“不用了,我想先自己走一段兒!免得有人看到咱們是一起出關的,將來給家里帶來沒必要的麻煩!”張松齡隨便找了個借口,低聲搪塞。
既然不是怪罪自己,趙仁義就不再堅持。尋了個合適機會,將張松齡的武器連同包裹武器的粗布一道從綢緞底下取出來,悄悄地掛在了青花騾子身上。然后又從貼身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紅紙包,當著順子和東子的面兒,遞給了張松齡,“這些原本是用來打發關卡上那些家伙的,既然沒用到,就……”
“謝謝六哥!“張松齡接過紙包,捏了捏,迅速塞進口袋。應該有十塊大洋左右,加上昨天從趙仁義手中拿到的那二十塊,已經足夠他不太奢侈地去黑石寨走個來回。
“還有這些!拿著,到那邊隨便賣掉,也能換幾塊大洋救急。”趙仁義又將東子昨天替張松齡準備的兩大包粗笨雜貨,掛在了青花騾背上。倒霉的牲畜身體晃了晃,抬起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卻得不到趙仁義的任何憐憫,只好低頭接受了現實。
“知道了!”張松齡本想拒絕,但又不愿辜負趙仁義的一番好心,只好勉強接受了下來。雙方有互相交待了幾句話,拉著馬車遠離同行們。然后趁著沒人注意,揮手告別。
“三少爺一路保重!”
“你們也保重,替我問候我爹和我哥!”張松齡在青花騾子上回頭,然后雙腿稍稍用力,驅趕著坐騎疾馳而去。
又跑出了大約五、六里地,他才拉緊韁繩,示意青花騾子放慢速度,調整體力。一雙眼睛卻四下逡巡開來,仿佛在期待著鋤奸團從路邊再度出現。
“那些人受過射擊訓練,槍法值得稱道。但明顯沒上過戰場!”內心里頭,他還在念念不忘分析鋤奸團的行動。并非因為趙仁義臉上的失望之色,而是因為,帶隊的那個鋤奸團頭目,聲音和背影令他感到非常熟悉。
那是一個他很難忘掉的人,驕傲,固執,又喜歡玩弄一些小手段來達成目標。如果不是遇到此人,雪花社也許就不會在葫蘆嶼停留那么長時間,不會慘遭漢奸毒手!如果不是遇到此人,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女孩子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麗!
“張小胖,昨晚我不是受我哥的指使,才跟你說那些話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人家,人家是真的喜歡跟你在一起!”彭薇薇的面孔又出現在他面前,雙目之中充滿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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