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逢（七上）

“好——！”四下里，響起一片喝彩之聲。不光是剛剛棄暗投明的幾位，正在附近忙著整理沙包的游擊隊老兵們，也都紛紛轉(zhuǎn)過頭來，沖著杜歪嘴連連鼓掌。

杜歪嘴露了一次大臉，心中好生得意。迅速檢查了一下彈倉，再度沖著目標(biāo)附近扣動扳機，“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石塊左側(cè)的“直線”迅速延長，然后是石塊的右側(cè)。“噠噠噠，噠，喀嚓！”突然，機槍“哆嗦”了一下，子彈卡住了，槍口冒出一股油脂燒糊的藍煙。（注1）“好——呃！”周圍的喝彩聲也頓時卡了殼，眾人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好生尷尬。最為尷尬的還數(shù)杜歪嘴自己，沒想到歪把子機槍關(guān)鍵時刻拉了稀，直臊面孔像猴子屁股一樣紅。從子彈箱中掏出一個細鐵絲鉤子，朝著裝彈機里來回亂捅。然而他的歪把子就像犯了脾氣的倔驢一般，就是不肯恢復(fù)正常。、“讓我看看！”張松齡恰巧應(yīng)方國強之邀趕過來看杜歪嘴試槍，見后者急得滿頭大汗，笑著推了他一把，低聲商量！

“讓張隊看看吧，他可是修槍的行家！”方國強也趕緊拍了下杜歪嘴的肩膀，笑著命令。

杜歪嘴原本不愿意讓別人動自己的寶貝機槍，但是從方國強對來人的稱呼當(dāng)中，卻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小黑胖子在游擊隊的地位非同尋常。想了想，訕訕地站起身，將機槍雙手捧給張松齡，“讓張隊看笑話了！這槍，這槍原本是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情.....”

“歪把子一直就這德行！”張松齡笑呵呵地將機槍接過來，橫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沙包上，“咔嚓！”“喀嚓!”三下五除二，就將其大卸八塊。然后拿起鐵絲鉤輕輕一鉤，就把卡住的子彈從槍膛里鉤了出去。

杜歪嘴被張松齡的一連串動作晃得眼花繚亂，紅著臉，繼續(xù)喃喃地解釋，“我，我們平時，平時日本人，日本人不準(zhǔn)我們隨便拆槍。也，也沒教過我們怎么拆！”

“估計是小日本怕大伙看了里邊的情況之后笑話他們摳門兒！”張松齡沖著槍管里邊瞄了瞄，又看看其他零件，輕蔑地搖頭。膛線已經(jīng)快磨光了，供彈機和彈簧軸也磨得不成樣子。即便每天都拆開了維護，這挺歪把子也用不了太長時間了。甚至是一場強度稍高些的戰(zhàn)斗，就能令它徹底報廢。

憑著如此老舊的歪把子，杜歪嘴居然能在一百米之外打出條直線來。此人射擊天分絕對非同一般的高。想到這一層，張松齡將機槍重新組裝起來，隨便朝地上一丟，轉(zhuǎn)過頭，沖著自己的通訊員王保國命令，“小王，帶他們幾個去老徐那換裝！馬上要打仗了，用這些破爛貨怎么行？！”

什么，破爛貨？！杜歪嘴迅速彎下腰，將自己的舊機槍抱在懷里，敢怒不敢。像這樣的破爛貨，整個自衛(wèi)軍一中隊就有兩挺。平素還都鎖在倉庫里，碰都不讓人碰。而游擊隊的黑胖子居然想都不想就將其當(dāng)垃圾給丟掉，這不是十足的敗家子行為么？

“他不是要換著法兒繳老子的械吧！”猛然間，有個危險的念頭從杜歪嘴心中升起，嚇得他脊背一僵，寒氣迅速涌上頭頂。“肯定是繳械！陣地已經(jīng)被他們控制了，大伙初來乍到，用著既不習(xí)慣也不放心，所以干脆以預(yù)備隊的名義集中起來，然后全體繳械！這姓方的太陰險了，簡直就是條毒蛇。老子剛才居然還想抱他的大腿，這回......”

正嚇得渾身發(fā)冷的時候，通訊員小王笑著走了過來，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聲道：“帶上你的弟兄，跟我走吧！時間緊迫，小鬼子的大部隊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會殺過來！”

“嗯！”杜歪嘴朝方國強的位置看了一眼，從后者目光中，沒看到任何解釋和愧疚。只好無可奈何地答應(yīng)一聲，放下自己的寶貝機槍，跟著小王朝臨時設(shè)立的供給點走去。

才走了十幾米，他就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了。傳說中，八路軍的地方部隊都是叫花子，武器又老又破，并且還做不到人手一支。而眼前這支部隊，手中的步槍卻都有八成新甚至全新，子彈袋也裝得鼓鼓囊囊。其中有好幾個人，還正在擺弄一門小鋼炮。不是小鬼子常用的那種短管擲彈筒，而是一線部隊才配的九七式。迫擊炮旁邊的彈藥箱子也是剛剛打開的，里邊的炮彈倒映出刺眼的陽光。（注2）“這？他們不會跟九十三團那邊混編了吧！”杜歪嘴愣了愣，迅速在心中給出“正確”答案。然而，很快，他又自己將這個答案給否定掉了。沒有混編，雙方的軍裝有明顯的差別。九十三團是正規(guī)軍，臂章、領(lǐng)花、帽徽都很齊全。而游擊隊這邊，雖然服裝也很齊整，卻沒有明顯的軍銜標(biāo)記。軍帽前面，也都只是簡單縫著的兩個小扣子。

“到了！”正看得百思不解間，耳畔又傳來了通訊員小王的聲音，“大伙在這兒稍等，不要亂跑。我去跟徐大哥匯報一聲，就能帶你們?nèi)ツ脴屃耍　?

“好吧！”杜歪嘴此刻是人在矮沿下，不得不低頭。蔫蔫地回應(yīng)了一聲，停住腳步，等待接受命運的安排。大約在兩分鐘之后，他看到小王又快步地跑了回來，興沖沖地招呼：“走吧，老徐已經(jīng)把武器給你們準(zhǔn)備好了。大伙趕緊跟我去領(lǐng)!”

“真的不是繳械？！”杜歪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猶豫了一下，快速在了小王的身后。其他十幾名弟兄也抱著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跟著杜歪嘴一道走進臨時帳篷里。剛一進門，就被里邊的情景晃得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