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正值盛夏,草原上溫度適中,景色優美。百十條人槍的隊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不是故意往蒙疆駐屯軍的據點跟前湊,沿途的小股鬼子和漢奸,也不敢主動上前攔阻他們。如此悠哉悠哉地走了大半個月,終于有一天,在地平線上又看到了記憶中那個純黑色的石頭城墻。
還沒等弟兄們的驚嘆聲落下,遠處就騰起了一股黃綠色的煙塵。幾百名騎著馬的漢子,大呼小叫地迎了過來。當先一個,正是獨立營營長周黑碳。身穿一套筆挺的將校呢軍裝,大夏天的也不嫌熱,領口處系得死死。遠遠地就沖著這邊打起了招呼,“前面可是彭老哥,周黑子日盼夜盼,終于又把你給盼回來了!”
“前面可是彭專員,我們營長帶著弟兄們來接應您了!”其他獨立營的騎兵們也扯開嗓子,大聲自報家門。
“不是我還能有誰?!”彭學文立刻催動坐騎,大笑著跑上前,按照草原禮節,向周黑碳張開雙臂。
上次見面,二人之間也是同樣的幾句話。但是那時因為彭學文擔負著特別使命,所以說話時的氣氛還有許多尷尬。而現在,這種尷尬已經蕩然無存了,雙方終于站在了同一個陣營中,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還要奔著同一個目標努力。所以都大笑著放慢馬速,先欠著身體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后一起跳下坐騎,在地面上緊緊相擁,“好兄弟,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到了你!”
“我也是!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能和你一起算計小鬼子了!”
說完,手臂用同時用力在對方身體上摟了幾下,然后迅速分開,彼此打量,仰起頭來哈哈大笑。
“好么!你周黑碳鳥槍換炮了啊!看這身將校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投靠了黃埔系,成了天子門生了呢!”
“充門面的,充門面的!”周黑碳被取笑得臉色發紅,趕緊大聲解釋,“我平時也不這么穿,和弟兄們一樣,穿晉綏系的藍布軍裝!這次,這次是為了迎接你,才想弄得鄭重一些!”
“咱們哥倆還用得到這么客氣?!”彭學文笑著搖頭,目光沿著周黑碳背后的弟兄們身上慢慢掃過。里邊有很多張他熟悉的面孔,個個都是意氣風發。李老九、王大壯、哈斯、巴拉根錯、每個人身上都穿著干凈的綏系軍服,斜背哥薩克馬刀,腰胯盒子炮,腳下的大皮靴油光錚亮!
“哈哈,真的是鳥槍換炮了。看來傅老總很器重你們這個獨立營么!大洋刀,二十響,牛皮靴,我在他的總部那邊,都沒到如此整齊的隊伍!”彭學文眼睛看得一亮,又大笑著夸贊。
“嗨,見笑了,見笑了。兄弟是窮人,好不容易發了點財,就都穿身上了!”周黑碳笑著拱手,聲音里隱隱透出幾分得意。
五原大捷后,為了褒獎北路軍的戰功,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一口氣將傅作義麾下的編制擴大了三倍。糧餉、軍械一概參照中央直轄部隊從優供給。北路軍的規模頓時一躍超過了閻錫山的晉系,徹底脫離了后者的掌控,成為國內幾大實力兵團之一。
傅作義治軍向來獎罰分明,得到中央的厚贈之后,立刻開始對麾下眾將論功行賞。一番品評下來,周黑碳的獨立營也因為配合九十三團重創過敵軍,再度進入傅作義將軍的眼簾。雖然編制沒有升格,但從此再也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野孩子了。軍械、糧餉、被服都開始按照一個正式營規格供應,營長周黑碳的軍銜也升到了中校,終于達成了他當年的夢想。
唯一的遺憾是,上頭答應了一個營的補給,周黑碳的黑石獨立營短時間內卻找不到足夠的兵源。盡管他將招兵的條件一再放寬,甚至開始四下收編當初的那些馬賊同行,整個獨立營目前也只有三百多名弟兄,勉強能湊夠兩個連。第三個連湊起來的日子遙遙無期。
“小鬼子呢,最近消停么?你大搖大擺從黑石城下過,就不怕他們出來跟你拼命?!”見周黑碳有些志得意滿,彭學文忍不住出提醒。
“他們?”周黑炭撇嘴冷笑,“他們還敢出來惹老子!要不是黑石寨的城墻太厚,老子早打進去了!!”
“噢!這么厲害?”彭學文愣了愣,滿臉驚詫。川田大隊在追逐九十三團的時候,被老祁和張松齡聯手殺了個回馬槍,這個消息他早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那一仗給川田大隊的打擊如此沉重,居然令川田國昭連出城作戰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敢藏在城墻后做縮頭烏龜。
“不是我厲害,是川田國昭太慫包!”周黑碳搖頭晃腦,笑著補充,“他的上司估計對他也很失望,至今沒有派新兵過來補充。眼下黑石城里,滿打滿算只有兩個鬼子中隊。其中不少還是傷兵!如果川田國昭敢出來送死,不用游擊隊配合,光老子的獨立營,就能一口吞了他!”
“那是!一群殘兵敗將,是沒勇氣出城!”彭學文聽得痛快,順口問道,“游擊隊呢,他們發展到什么程度了。張胖子最近跟你又見過面沒有,他過得好不好!”
“這個.....”周黑碳臉色一下子就陰了起來,抬頭搔了幾下后腦勺,悻然回應,“怎么說呢,最近的游擊隊,唉,跟原來大不一樣了吧!我們兩家之間基本上已經沒什么來往了!唉,張胖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他再不回來,黑石游擊隊保不準就成別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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