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一把重錘,將傅辰的表情擊碎,“我做不到……”怎么可能下的了手。
他哽咽的聲音就像是喉嚨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艱澀而沉悶,雙手捂著眼,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漏了出來。
“求你,辰子,求你…”王富貴咬牙把陳作仁劈暈,陳作仁握著傅辰的手無力下滑。
傅辰的肩膀被王富貴攥住,淚水中卻透著一股堅定,“辰子,你不能這么做。”
一個已經要離開的友人,和還活著的,自然是保住后者。
如果由傅辰來解決,連帶傅辰自己都會受到牽連,自殺和他殺都算犯事,在這里可沒人會問你是什么原因。
行刑的士兵出現,傅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富貴,你身上可有銀子。”
“你不會是要…”王富貴一看傅辰的表情就知道了。
別看傅辰平日里不聲不響的一人,卻是最重情誼的,他嘆了一聲。
“你這性子遲早害了你。”將銀子塞進傅辰手里,“借你的。”
“謝了。”在士兵要將陳作仁拖走時,出聲阻止,“等等,不知道各位達人要將他帶去哪里?”
“自然是停尸房。”
“但他還沒死啊!”一旁一個小太監叫出聲。
士兵面露不耐,每天都要做那么多這類事,早把他們的憐憫磨光了。
陳作仁已經因為士兵的動作已經痛暈過去了,出氣多進氣少。
士兵忽然發現身后有異樣,轉頭就發現跪在地上,清秀的少年,那張臉上是一片淚水模糊,卻無法掩蓋那雙清亮的的眼,那平靜中透著安撫人的聲音,“請大爺給他最后的體面,讓他尸首俱全的離開。”
不少人跪了下來,傅辰將銀子塞了過去,“幾位大爺,希望大人能讓小的陪同。”
士兵顛了顛手中的分量,還算滿意,撇了撇嘴,“怪事年年有,也不怕晦氣。”
另一個士兵從長廊走來,傅辰隱約看到李祥英的衣角,心底一沉。
“今日皇后娘娘懷孕,不易沖撞,他必須過了子時才能咽氣。”
也就是這人明明活不過這個時辰,就是想盡辦法也要讓他熬到規定的時間才能死,而這個人將會生不如死的過生命最后的日子,這是比死刑更可怕的刑罰。
傅辰只感一陣天旋地轉。
李祥英見傅辰的表情漸漸恭敬,知道他是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清楚自個兒是“前朝元老”,心中對這小太監的明白很是受用,再見傅辰那張能掐出水兒的臉蛋,倒是有些不忍,只是這不忍在后宮顯得太廉價,轉瞬既忘,干正事兒才是要緊。
皇宮沒有賦予下人拒絕的權利,傅辰點頭應是,又例行公事交了些孝敬的銀子,叫上幾個平日里比較機靈的同去。
喊完人李祥英也沒解釋的意思,徑自走在前頭,速度很快,他們也是連走帶跑得跟上去。
云遮住了彎月,天幕宛若被饕餮咆哮吞下所有光芒,從遠處吹來的晚風猶如冤魂呼嘯。
經過長春門就是后宮,平日里傅辰上差的時候活動范圍就是職責內固定的地方,若是胡亂走到別處就是壞了規矩,被抓到按宮例是要杖責的,晚上的后宮也不像上輩子電視劇中那樣燈火通明,在只有燭光的年代,那點光芒在夜晚只能照到寸尺之距,雖也能視物效果卻差了不少。
夜風襲來,宮燈吱呀的在前方搖晃,雖是初夏傅辰還是沒由來的打了個顫,眼皮抽搐似的抖了下,說后宮之地陰氣重并非空穴來風。
一旁剛下差的陳作仁打了個哈欠,見傅辰神色有些不對,倒不像面上看著這么沒心沒肺,拿手肘撞了下傅辰。
傅辰沉默搖了搖頭,他無法對陳作仁說,自己的懷疑和不好的預感。
剛才一路上他觀察到,李祥英身后那幾位李派小太監已經被換掉,臨時替換上的都是些面生的,應該是初入宮沒多久的,而李祥英的神色也不太對,總是瞻前顧后,似乎擔心被什么人看到。
種種跡象讓他不得不有了隱憂。他們到了一座宮殿前,看到殿堂外一株株扎堆的鹿韭,也稱牡丹,一些進貢品種醉顏紅、顫風嬌亦可見,傅辰知道這是麗妃所在的未央殿,在外面就能聽到里面怒罵和摔瓷器的聲音,還夾雜著女子的啜泣,奇就奇在殿內殿外居然連一個侍衛和伺候的太監宮女都沒有。
所有小太監的步子都躊躇了,就是再駑鈍的人也知道這時候進去沒好果子吃。
而且里頭斥人的是男聲,后宮有哪個男人能這樣堂而皇之的怒吼,非帝王莫屬。
“都停下做什么,還不都進去,是要等雜家來請你們不成?”李祥英尖細的聲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雞,“這會兒正是你們在圣上面前表現的機會,錯過了這次你們以為幾時還能再面圣顏?”
傅辰已經將推測串聯了起來,之所以沒了伺候的人,應該是皇帝讓所有人都下去,面對龍怒所有人自然恨不得身上長翅膀離開原地,誰會自個兒湊上去找死。
但皇帝身邊不能沒了使喚的人,也不知李祥英得了誰的令,將他們這批人找來頂上。
之所以選他們,傅辰隱約猜測興許和他有關。從去年開始他就在疏通與這座宮殿的關系,使了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銀子和人脈,想著進未央殿當個粗使太監再另謀出路,眼看著臨門一腳,就遇到今天這事了。
他自認自己的動作還算隱蔽,而且誰會沒事注意他這么個小人物,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李祥英背后的人都算的上殺人不見血。
那幾個被臨時調派來的小太監唯諾應下,便抖著身子走了進去。
陳作仁卻忍不住脾性,瞪了眼李祥英,那目光充滿控訴和怨恨,顯然他也看出來李掌事只是把他們當槍靶子,自個兒是絕不會進去招罪的。
“喲呵,你小子膽子不小?再瞪信不信雜家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下酒菜!”李祥英將拂塵一甩,指著憤憤不平的陳作仁。
“你個老腌貨,呸!”陳作仁將口水吐到李祥英臉上。
傅辰已來不及阻止,用了狠勁才將人拖離,身后就聽到李祥英忍著怒氣的哼哧聲。又好像找到了什么樂子,目含深意地看著遠走的兩人,“小子,祈禱別犯到雜家手上,呲。”
那陰狠的聲音令人想到毒蛇,話中的含義好像粘液附著在身上甩脫不掉。
傅辰這會兒也沒時間去說道陳作仁或去研究得罪李祥英該怎么辦,他連拖帶拽把人一起拉進宮殿里跪下。被點得通亮的室內,跪了一地太監宮女,其中有這殿內配額的,也有他們進來的一群。
一群人有如鵪鶉似得縮在一塊兒,有的還在哭泣卻咬著牙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剛剛匆匆一眼,卻足夠讓傅辰駭然,他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番情景,這比他預想得更加糟糕。
麗妃是個靚麗的美人,纖姿麗色,朱唇皓齒,身材纖細,自有一股江南弱柳扶風的風情,特別是笑起來那雙眼宛若盈盈秋水,單單是氣質在這美人如云的后宮也能排在前列,但此刻她卻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半跪在地上,即便這樣狼狽依舊不掩絕世風華。在她不遠處是一名赤身果體的健碩男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身下還一柱擎天,上面殘留著濁白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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