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莊欽下意識去看李慕。
在出戲后,李慕變得更讓人不敢接近,別說牽手,就是靠這么近,都能感覺到冷冰冰的壓力。
但大熱天的,和冰塊站在一起,暑氣都憑空蒸發了大半。
他猶豫了下,沒有違背導演的命令,慢慢把手伸過去,李慕低頭看著他緩慢的動作,右手夠了過去,兩只手不是很自然地牽在了一起。
李慕的手和他的人不一樣,是很燙的,而且和在戲里不同,在戲外做這樣的動作,莊欽顯得高度緊張。
除非必要,他連跟人握手的動作都很少做。
他想李慕應該也很不適,目光帶有歉疚地看向他,帶有一種“完成任務”的意味。
郭寶箴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們倆,像在說:我看著你們的,給我牽好了。
郭寶箴去找攝像組了,莊欽方才小聲對李慕說:“郭導不讓松開,對不起啊。”
李慕并不明白他為什么道歉:“不用道歉。”
小連拿著風扇和礦泉水湊過來,擰開瓶蓋給莊欽,莊欽接過,沒喝,直接遞給李慕:“你喝吧。”
小連馬上就去又拿了一瓶新的過來擰開。
見狀,李慕接過瓶子:“謝了。”
“不用,”莊欽問,“片場要做的事很多,一個人是很不方便的,怎么不請個助理?”
李慕仰頭喝水,聞回答:“正在考慮。”
“請個助理方便很多,”莊欽臉上掛著的墨鏡滑至鼻尖,額頭一層薄汗。他摘下墨鏡掛在領口,讓小連把自己的書包拿來,然后對李慕說:“我們去車上吧?”
片場來來往往都是人,和李慕牽著手站這里太招搖,誰過來都要看一眼。
李慕點頭,拉著他走到路邊,打開車門先讓莊欽坐上車,隨后自己上去,關車門,期間手一直沒松開,莊欽把尷尬的情緒拋開,開始琢磨到底是什么的問題。
電影劇本都是經過專業設計的。每一個角色、每一個場景、每一個動作都有其特有的意義,對專業的演員來說,每一個動作手勢、每一個眼神,都是經過精心揣摩的。
這場戲相對簡單,是因為他是戴著墨鏡外出,戴墨鏡也就意味著沒有眼神戲,加上這場戲臺詞也少,所以動作就顯得攸關重要。
郭導叫自己跟李慕牽手,問題是出在“牽手”這個動作上?
他單手拉開書包拉鏈,從里面把紅色的筆記本拿出來,這是安可的日記本。
他翻開日記本,翻到空白的一頁,又去書包里摸索了一支筆出來,牙齒咬開筆帽,扣在筆后端,右手握著。
李慕看見了他筆記本,以為是秘籍之類的,也沒說話。
他閉上眼睛,所有的場景在腦海里過了一遍。
從殺手這個合租客第一天入住時,嗅覺靈敏的他就知道了這個人不是什么好人,因為合租客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叔叔有個朋友,身上就有這種氣味,但這個人身上的味道要更濃烈。
而安可很聰明地沒有去招惹他,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把他當成普通租客,并努力偽裝成一個真正的瞎子,殺手設下的每一個陷阱,他都老實往里面跳,希望他快點放過自己離開。
而殺手也很有意思,他是在這里養傷,做飯的同時,像喂貓一樣分一小口給住在這里的少年,直到有一天,警察上門了,去詢問安可知不知道附近的槍殺案,見沒見過外來人口,安可手抓住門框,說聽說了,沒見過。
他如實回答了警察的每一個問題,隱瞞了這里的確在著犯人的事實。
安可還是怕這個人,但已經不像一開始那么怕了,因為鄰居說,死的是一個販-毒的。他覺得這個殺人犯還不如叔叔的那些朋友壞,而穩定的一日三餐、朝夕相處,讓他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
莊欽完全進入了角色,在日記本上寫下今天發生在安可身上的一切,自從搬家后,他就很少像這樣出門了,更是沒有像這樣信賴過其他人,所以“牽”這個動作,不是像劇本里寫的那樣,而應該是由他發起更合理。
但這個動作還需要做出處理。
他旁若無人地寫日記,李慕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他忽略了。莊欽甚至毫不在意他們的手還牽在一起的,他一面寫,一面小動作不斷,被李慕牽著的左手動來動去,一會兒指尖動一下,撓他一下,一會兒握緊,一會兒又松。
這讓從不和人肢體接觸、也不習慣于被漠視的李慕有種莫名的情緒。
這小朋友的手,長得很漂亮,李慕剛才沒事觀察了下,手背皮膚很好,手心很滑,手指修長白皙,指尖卻有薄繭,是吃過苦的。
顧不得去看那一場早已背下來的劇本了,李慕反而是側頭看他的表情,看他寫寫停停,臉上的表情有很細微的變化,停筆的時候,他閉了閉眼,好似在思考,筆就從日記本上滑了下去,掉在了車廂地毯上。
莊欽發現筆不見了,下意識彎腰在光線并不算好的車后座底部摸索,讓李慕正打算彎腰的動作一頓。
他頭頂抵在李慕的膝蓋上,李慕打開手機給他照明:“好像掉我這邊了。”
莊欽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小腿,讓李慕繃緊了身體,隨后,莊欽摸到了筆,抬頭的時候,來自車窗外的光映出他的眉眼、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同時李慕看見了他的眼睛。
一雙入了戲的眼睛,因為沒有佩戴特殊美瞳,而飽含情緒的眸子,漆黑如墨、而深處又潛藏著亮光的雙眼,讓李慕失神一瞬,意識到這個小朋友年紀雖然小,可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演技派。
不是技巧型的演技派,而是通過和角色共情,加以分析達到效果的演技派——在影視戲劇表演技巧上,有個更專業的名詞,叫體驗派。
李慕定神,也開始代入角色。
不一會兒,時間到了,小連過來敲窗,兩人下車。
從空調開到17度的車廂里,忽然進入40度的室外烈日下,莊欽有些睜不開眼,他維持住好不容易才進去的情緒,戴上墨鏡,問:“有半小時了嗎?”
小連說有了。
莊欽就把牽了半小時的手抽出來了,李慕并未阻攔,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爽的情緒一閃而過。
郭導看見了,招手讓他們過去。
“牽夠半小時了?”
“嗯。”
“沒松開過?”
莊欽:“沒有,我廁所都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