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趴回了床上。
殷雪灼坐在她身邊,慢慢用手指按揉著她后腦上微微腫起的包,她疼得齜牙咧嘴,頻頻想從他手指下逃脫,被他抬手按住了身子的一處,渾身上下的力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抽離。
美人無力地伏在床上,長發順著流瀉在床邊,床邊嵌入墻上的燭臺有火光跳動,一層暖蒙蒙的光打上如綢緞般光滑的青絲,交映著白瓷般的肌膚,黑白分明。
倒是一副絕佳的美景。
只可惜殷雪灼眼中只有不耐煩,他的手指很冰,刺得季煙不住地輕哼,但那股尖銳的疼痛感確實逐漸消退,像被冰敷過后的消腫,甚至比草藥更靈。
“為什么你摸摸就好了?”季煙嘗試著小幅度地轉了一下腦袋,抬頭瞄了殷雪灼一眼,“你的鱗片是寶貝,你的手也是什么寶物嗎?”
殷雪灼垂目掃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句,“我渾身上下都是寶,若我死了,所化成的灰燼也可用來煉丹,可醫死人藥白骨,想不想殺了我?”
季煙:“……”
不等她回答,殷雪灼又自顧自地冷笑,喃喃道:“你若吃了這樣的丹藥,便可生出絕品靈根,也不會再如此弱小,不過我不會死,你也就注定是個小廢物。”說到小廢物,他又嫌棄地看了一眼她后腦上腫起的包。
尋常打斗都不止磕磕碰碰,她只是撞了一下墻,居然疼得直哭。
季煙:“……”
能不能不要進行人身攻擊,她只是單純地問一下嘛。
不過她還真沒想到殷雪灼就是個活的法寶,又好奇道:“對啦,我一直都很疑惑,你的原形不是一團黑乎乎的像霧一樣的東西嘛,為什么會有鱗片呢?”
殷雪灼手指一頓,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誰說那我原形?”
他又不是蜃氣所化。
季煙的眼睛亮了亮,“不是嗎?那你的原形是什么樣子啊?”
她的眼睛太亮了,看著他的眼神像是看著什么新奇的寶物,殷雪灼被她明亮的眸子直逼得皺了眉,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手卻在她的頭頂頓住,想到了什么,又悻悻地收了回來。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沉沉一笑,“我若有現出原形之日,定是大開殺戒之時,見過我原形的人,如今基本上都死了。”
“基本上?”季煙瞬間抓住重點,“也就是說還有人活著?是誰呀?你也不是完全沒失手嘛。”
殷雪灼表情一僵,不耐煩地說:“你太聒噪了。”說著就抬手,又封了她的喉嚨。
季煙張了張嘴,只能發出幾道模糊的氣音。
靠。
一不合又禁她!
季煙努力伸手,發泄似地要拽殷雪灼的衣袖,她雪白的手指碰上他之前,指尖的黑衣又瞬間化為了一團黑霧,瞬間消失了。
季煙看著虛空發愣,又沮喪地一頭扎進枕頭里。
殷雪灼肯定是惱羞成怒了!絕壁是!
她不爽地在枕頭上蹭了蹭,將頭發都蹭亂了,不知道看不見的虛空中,殷雪灼就附身在她身邊,近得幾乎貼到她的臉頰,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一層淺淺的絨毛。
他聽到她不滿地嘀咕:“死變態,只會欺負我,有本事去把季云清打一頓啊!”
殷雪灼:“……”
殷雪灼并不是沒有這個想法。
只不過揍季云清還得挑個合適的日子,殷雪灼雖行事簡單粗暴,但他如此,只是因為自己有與之匹配的實力,他有這個資格任性,并不代表他是個莽撞之人。
季煙待在住所,先休息了一會兒,一覺醒來之后,季云清派來伺候季煙的人很快就來了。
那是幾個有修為的女弟子,季煙仍舊是用著“白繡”的身份,她們只知道盟主特意吩咐過她們,要仔細照看白繡,對季煙的態度也勉勉強強算得上恭敬,不過讓季煙受不了的是,她們居然比殷雪灼還粘人,殷雪灼在十步以內,她們便是寸步不離。
說白了就是監督。
偶爾還會仗著季煙只是個“沒有修為的廢物”,聚在一起議論她——
“這個白繡啊,據說是之前被魔盯上了,莫名出現在靈脈那里,之前不是有魔氣入體、從而控制神智的說法嗎?你說盟主讓我們看著她,會不會是覺得她已經被魔控制了?”
“啊?她要是真被控制了,我們會不會有危險啊?”有人十分擔憂:“我聽說,之前韶師兄和她走得很近,但是后來就無端下落不明,你說會不會被她殺了啊?”
“控制也只是控制神智,又不能增長修為,她一個廢物,能掀出什么風浪來?”另一人嗤笑,“我要是她,自殺得了,沒有修為的人,比腿瘸了還廢物,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逐出師門吧?”
“……”
她們議論的聲音不大,季煙大半夜的在床上翻來覆去,很想坐起來喊一聲——姐妹們,你們背后嚼人舌根的話能不能低調一點啊?
她是沒有修為,又不是聾了。
大半夜的,讓人睡一覺不行嗎?
季煙的脾氣一直都很好,準確來說,她其實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而是佛系,什么都佛,別人還在爭個頭破血流的時候,她卻可以睡得很香,就算白天被氣到了,也不會因此不吃不喝,委屈自己。
這也是她一直能忍受殷雪灼的原因,反正打又打不過,和他生氣是浪費表情,還能自殺咋地。
所以,她現在被人私下里議論也無所謂,只要不問候她全家,她可以假裝聽不見,反正議論的是“白繡”,又不是季煙。
但季煙現在……睡不著啊!
她故意重重地翻了個身,企圖弄出點兒動靜來,那幾個女弟子仍在小嘴叭叭,季煙沉默許久,終于忍無可忍,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起來,還沒過去大撕一場,就聽到了幾聲沉悶的倒地聲。
殷雪灼收回了手,挑起冷漠的眼角,哼了一聲,“聒噪。”
殷魔頭也受不了了。
他頭一回看見比季煙還吵的人,吵得他只想殺人。
季煙連忙跑過去檢查了一下,這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魔頭這回有分寸,只是把對方打暈了。
“走,趁現在。”殷雪灼隔空抓來被子,麻溜地把季煙一裹,抱著她飛了出去。
他這回沒忘記季煙怕冷的事,特意帶了被子,季煙乖乖縮在殷雪灼懷里,穿梭在冷霜般的夜色之中。
夜幕高懸,滿月皎潔,頭頂是破碎的結界,無數的碎片仍舊在陸續跌落,條條白光照亮天空,映入殷雪灼的漆黑眸底,蕩開一片冰冷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