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陽光穿透樹梢頭,灑滿窗臺。
季煙睜開眼睛,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她不知不覺地已經靠在了殷雪灼的腿上,他靠著墻壁坐著,眼角眉梢都透著柔軟,眉心帶著一股慵懶的意味,手指漫不經心地穿透她的長發,輕輕捋著,見她醒來,垂著睫毛看著她的臉。
季煙順勢抱住他的胳膊,又揚起笑容,“灼灼,早安。”
殷雪灼淡淡“嗯”了一聲。
他在這里坐了一整晚,一整晚沒有離開,也不知道應該干什么,就這樣默默看著她的睡顏。
季煙慢慢坐起來,靠在他的肩頭,殷雪灼偏了偏頭,說:“你睡覺的時候,還在叫我的名字。”
是嗎?
季煙臉色有點紅,“因為我夢到了你。”
“夢?”殷雪灼皺起眉,“是美夢嗎?”
“是美夢。”
他又疑惑道:“做美夢,是什么感覺?”
季煙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又說:“我從前的夢被吃光了,所以我從不睡覺。”
季煙微微一驚,“什么叫……被吃掉了?”
殷雪灼淡淡道:“煉淵底下,有無數夢貘,以夢為食,吃光了我所有的夢。”
當年他被鎮壓在煉淵之下,從那以后的日日夜夜,除了修煉,便只有做夢。
煉淵底下有很多以夢為食的夢貘,那些夢貘并不強大,本來也不敢冒犯他這樣強大的靈物,但越是強大,越是香甜可口,讓妖垂涎三尺,更何況被剝光鱗片的殷雪灼如此虛弱,那些夢貘肆無忌憚,日夜以他為食,逐漸長大。
直到再也無夢可食。
所以后來,普天之下唯一一只魔魘,是沒有夢的,也永遠不會睡覺。
其實從前被吞噬掉的夢,幾乎都是噩夢,會讓他深陷其中,走火入魔,所以被吞噬掉夢,他并不覺得可惜,后來沖出煉淵,他也未曾殺了那些夢貘。
季煙看著他,心底軟了軟,一下子不知道該從哪里安慰他,但顯然殷雪灼并不是需要安慰的人,說起從前的一切,神色也沒有太大的變化,仿佛那是別人的過去。
季煙靠在殷雪灼懷里,安安靜靜地抱著他沒說話,殷雪灼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發現他每次提到自己的過去,季煙就會露出點兒柔軟的神色,也會更加黏人。
雖然不太懂她為何比他還要在意過去,卻也很喜歡她這樣纏著他的樣子,兩人依偎著溫存了許久,季煙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這才連忙推了殷雪灼一下。
殷雪灼有些不太情愿,還是懶洋洋地動了一下,身子化為一團黑霧,消失不見。
只留下季煙獨自坐在床上,和進來的人對視。
進來的是幾個女弟子,以秦玉為首,進來給季煙梳洗打扮,順便診脈換藥。季煙這幾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如今已經能行動自如,梳好發髻之后,就跟著幾位女弟子走了出去。
文音閣的主殿里,掌門和幾位長老站在上首,并未坐下,強者為尊,在場最強的韶白只是靠在一邊沒有坐,其他人也不好僭越坐下。
他們在那里等候多時,季煙過來之時,第一眼就對上了韶白冰冷的打量。
韶白上下打量著她,冷聲道:“你是季云清的妹妹?”
韶白之前只是與殷妙柔糾纏不清,卻與季云清沒什么交情,也不曾見過季煙,更不曾聽說過這號人物。
季煙如今撒謊也沒用,只好點頭承認。
她在臨霜城那一次公然背叛人族,站在殷雪灼那邊,當時臨霜城的人并沒有死絕,誰都可能將此事傳出去,季煙承認自己是誰,也是變相地承認了自己是魔族的人。
果然,她一點頭,周圍的那些文音閣的長老們都變了臉色。
任誰對著叛徒,都不可能擺出好臉色,季煙都懂。
她心如止水,就算被所有人這樣看著,也沒覺得難受。
再難受,又比得上在臨霜城的時候嗎?至少現在人家還好好地給她療傷,沒有逼她下跪。
什么樣的歧視都經歷過了,只不過比起鄙夷,他們現在的眼神又多了一層忌憚和厭惡而已。
季煙心態好,一點都不在乎。
倒是韶辛察覺到了氣氛不對,連忙出來解釋道:“其實季姑娘雖然從前跟著魔主,卻一直沒有害人,我當初被魔主擄走,若不是因為季姑娘,我早就被那魔頭給殺了。”
韶白皺起眉,看了韶辛一眼,到底還是為了他,稍稍緩和了神色,冷聲警告季煙道:“看在韶辛的面子上,我才救你一命,我勸你不要耍一些花招,如若你有任何勾結魔族的動作,我定不會放過你。”
韶辛面色清白交雜,欲又止,季煙垂下眼,笑道:“我能做什么啊,我當然什么都做不了。”
文音閣掌門盯著季煙看了片刻,轉身對韶白道:“您之后去營救殷掌門,可是要帶她一同前往?若不知如何安排,也可將她軟禁在我文音閣禁地,那處乃是祖師飛升前所親自布下的陣法,可以防住其他魔族。”
韶白搖頭道:“此事便不勞煩貴派,我將她帶在身邊,也可引誘殷雪灼早日出現,只要他出現,我便可直接用挽秋劍斬草除根。”
季煙低頭看著腳尖,心道還引誘殷雪灼呢,殷雪灼就在這里你知不知道。
有挽秋劍有什么用,修為到底比不上殷雪灼,還是察覺不出他的存在。
算了,跟她也沒什么關系,隨便這群人商量計劃吧,她只要好好茍住就行了,等灼灼養好傷,再對付他們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