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蕭二小姐不再抽搐,慢慢的醒了過來,可眼神依舊沒有焦距,一時沒認出析秋來,茫然的看著她。
“二小姐!”析秋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拿出她嘴里的帕子:“你感覺怎么樣?可要叫你的丫鬟進來?”她這樣的癥狀,應該是癲癇,通常這樣的病人身上都應該備著藥丸,可她剛剛摸她的荷包時,并沒有發現。
蕭二小姐目光漸漸清明起來,臉色白的滲人,她認出是析秋立刻露出緊張的樣子:“不不用了?!?
析秋扶著她坐到外面的黃花梨的扶椅上,知道這樣的人此時是不能再受刺激,聲音輕柔的安慰著她:“那你要不要喝水,還是就在這里休息會兒再回去?我正好也沒什么事,不如陪著你坐會兒,等會你好些后我們再回去怎么樣?”
長長的丹鳳眼里盛滿了狐疑,蕭二小姐道:“你怎么不好奇我剛剛是怎么了?”
“不過是摔倒了?!蔽銮镄Φ溃骸斑@里潮濕,地上又落了水,我剛剛也腳底滑了一下?!?
沒有驚叫沒有好奇沒有詢問,更沒有和別人一樣嘲笑自己,蕭二小姐松了口氣,看著析秋笑的柔和的臉,也虛弱的露出絲笑容:“這地上確實滑!”
話落,兩人相視無聲笑了。
“你怎么一人在這里,沒帶著丫頭?”析秋進來時,就是因為門外沒守著丫頭,她才沒有注意到隔壁也有人。
蕭二小姐靠在椅背上,目光恢復了清亮,只是臉色還是很白,她捂著腦后剛剛撞過的地方,眉頭微微皺著:“她們時時跟著,我嫌煩!”說完她有面露感激的看向析秋:“謝謝你!”
析秋理解她這種心情,既然得了這種病,侯府定然會時時派人緊隨左右,生怕她發了病沒人在身邊而出現意外,怪不得任大奶奶不問她去不去玩,卻問她累不累。
難道她的病已經不是秘密?得了這樣的病,怕是找婆家也是極艱難的,按理說該瞞的死死的才是。
仿佛看出析秋的疑惑,蕭二小姐道:“我這病還沒有人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蔽銮锬抗馓谷唬骸皼r且,二小姐也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
蕭二小姐點頭,目光落在析秋的腳上,不好意思道:“你,你的鞋!”析秋一愣,想到剛剛脫了鞋給她墊著,還沒來得及穿回來,她跑回去重新穿了鞋又回來伸手去摸蕭二小姐的后腦:“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給你喊大夫來?”
“不疼!”她露出笑容:“幸好有發髻擋著點”說完眼底露出絲調皮的樣子。
看來經常犯病,她已經習以為常,恢復的也比平常的病人要快。
見她沒事析秋道:“我讓人給你打盆水來。”轉身去喊司杏。
“蕭二小姐?!”司杏進來時,也是面露驚訝,析秋道:“二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打盆水來。”
怎么今兒這么多人摔跤?!司杏疑惑的點點頭:“奴婢這就去。”又朝蕭二小姐福了福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蕭二小姐道:“你別喊我二小姐,我閨名叫延箏?!?
析秋記得大姐夫叫蕭延亦,宣寧侯爺蕭延炙。
蕭延箏看上去冷漠不與人親近,但接觸后卻讓人覺得她很細心,性格也很親和,析秋朝她笑著福了福:“姐姐!”又道:“我閨名析秋?!?
“析秋是‘故三人利,事析秋毫矣’的析秋嗎?”
析秋笑著點頭。
“佟老爺不會是兩榜進士出身,取名字也有這樣的淵源,不像我們家,滿門的武夫!”這么說著她并沒有嫌棄的意思,不過從她的辭間,仿佛對文人很是推崇。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侯爺殺敵萬千,換得一方安寧,是大周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又怎么只是一介武夫?!”析秋笑著道:“文武所治不同,姐姐謙虛了?!?
蕭二小姐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么好!”她攜著析秋正要說話,司杏掀開簾子進來,羅婆子也緊隨其后。
析秋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卻笑著道:“勞煩媽媽了。”
“蕭二小姐,佟六小姐。”羅婆子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并沒有問蕭延箏為什么在這里,只是堆著滿臉的笑:“這是份內的,六小姐盡管使喚老婆子?!?
析秋看了眼司杏,司杏幫羅婆子放下盆,便拉著她道:“媽媽隨我在外面候候吧”又塞了個荷包在她手里。
羅婆子悄悄掂了掂重量,隨即眉眼都笑開了:“那奴婢在外面等二位小姐。”隨著司杏走了出去。
“讓妹妹破費了。”蕭延箏滿臉歉意。
“不過小事。”析秋笑著幫她放下頭發,為她重新梳了個發髻,又擦了臉,她皮膚很好并沒有上任何的脂粉,卻如凝脂般光滑白皙。
等一切弄妥了,蕭延箏的丫鬟找了過來:“二小姐。”丫鬟一進來就撲倒她身上,上來打量了半天:“您沒”話語一頓,發現了旁邊還有人,丫鬟目露疑惑的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蕭二小姐目光閃了閃:“我沒事,多虧了六小姐?!?
那丫鬟眼底疑慮消了些,就立刻跪了下來,給析秋磕頭:“多謝六小姐。”析秋讓她起來:“快扶著你們家小姐,也別多禮了。”她又看向蕭二小姐:“那我到外面等你,我們一起回去,也免得大姐姐問起來?!?
析秋等在門外,司杏司榴見她出來,迎了過來:“小姐,碧槐姐姐來了,說是前頭的戲快散場了,正滿府的找您呢?!?
羅婆子笑道:“從這里過去近的很,奴婢聽鑼鼓還在響著,想必也不著急?!?
析秋朝羅婆子笑著:“多謝媽媽。”隨后蕭二小姐由丫鬟扶著也走了出來,雖然臉色依舊不大好,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可能已經吃過藥了。
“六妹妹,我們回去吧!”蕭二小姐去挽析秋的胳膊,析秋笑著點頭,兩人并肩回到了小花園里。
園子里大家依舊在看戲,見她們進來并沒有多少的奇怪,只有伯公夫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她身上,析秋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伯公夫人略一點頭便轉開了目光。
“怎么才回來。”大太太目露不悅,又看到隨行的蕭延箏:“二小姐也在?!”
析秋笑道:“去了凈房,又遇到二小姐,就一起來了?!贝筇蛳撕?,點頭道:“快回去坐著?!?
“你沒事吧?”佟析華看著蕭延箏,可能是發現她的面色不好,又去看析秋,想從她臉上看出什么,只不過析秋側垂著臉,依舊是怯弱乖順的樣子。
“二嫂,我沒事?!笔捬庸~語氣里并沒有多少的尊敬。
佟析華松了口氣,淡淡的點頭道:“那就好?!庇殖捬庸~身邊的丫鬟叮囑道:“好好伺候著。”
丫鬟點點頭應是,一行人就坐在之前坐的小杌子。
大太太忽然想到什么,回頭道:“三丫頭,八丫頭怎么沒和你一起?”這時,方夫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即便要說也不是這個時候,析秋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與方家姐姐去了二奶奶哪里,我怕人去的太多吵了二奶奶,就先回來了?!?
方夫人松了口氣,大太太卻是眉頭微皺,滿臉的不悅!
析秋不再說什么,目光落在戲臺上,已經重新換了出戲,不過已經接近尾聲,果然隨著一聲鑼鼓落定,就有人上來謝幕,又有演花臉的孩子在臺上扮著各種鬼臉,唱跳作打逗的臺下的夫人們哄堂大笑。
伯公夫人笑道:“賞!”
就有丫鬟捧著一只托盤過來,上頭用紅綢蓋著,沉甸甸的送了過去,待有人接過就把紅綢掀開,一疊十個元寶壘的高高的,在陽光下銀光閃閃。
臺上所有人跪下磕頭謝賞。
主人打了賞,同場的客人便也紛紛解開荷包,大小不一的金銀錠子,錁子扔了過去,大太太也婆子扔了個十兩的銀錠上去一時間滿園的熱鬧。
等鑼鼓徹底落了聲,伯公夫人就和旁邊的婁老太君道:“我們去正廳歇歇吧,聽了一下午的戲,耳朵里嗡嗡的響真是老了?!?
鄭老太君就笑打著她:“我都沒提老,你竟來寒磣我了。”兩人笑著由各自的丫頭婆子簇擁著朝正廳走。
大太太,佟析華也相繼起身,析秋默默的跟在大太太后頭。
佟析,佟析玉還沒有回來。
大太太就對紫鵑道:“悄悄去找找。”紫鵑應聲而去。
等一行人在正廳落了坐,又有丫鬟重新上了茶,伯公夫人笑道:“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鬧騰過,不過鬧一鬧心里仿佛也順坦了許多,看來,這日子過的太靜了,也不是好事。”
陳夫人八面玲瓏的坐在伯公夫人身邊,湊趣道:“可不是,還是要熱鬧點才好!”正說著,門外的樹枝落了一只喜鵲,陳夫人目光一轉笑道:“瞧!這鳥兒都來給您報喜,怕是你這段時間想清靜,也清靜不得了。”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懷寧侯夫人眉梢一挑,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有喜事好,那我們又可以來湊熱鬧了。”目光有意無意瞥了眼大太太。
伯公夫人笑著,并沒有否認:“巴不得你們天天來!”她又看向大太太:“佟夫人是江南人,不知這瓊劇可聽的習慣?我聽說江南那邊多是昆劇,前幾年京城來了個‘牡丹閣’的戲班子,在鳳翔樓唱了半個月的堂會,場場客滿,只可惜他們走的太急,也沒請到府里來唱唱?!?
大太太道:“這瓊劇倒也聽過,況且我來京城也幾十年,不習慣也早練習慣了?!彼值溃骸澳档らw我年輕時在家也聽過,母親曾請了到府里唱過幾場,當時當家的花旦還不是現在這位,唱的卻比這位還要好。”
伯公夫人眉梢一挑,仿佛很感興趣的樣子:“可真是這樣,都說現如今的花旦余音繞梁不絕,我還道不曾耳聞常念著,如今聽您這么一說,倒平了幾分遺憾?!?
婁太君笑著打趣道:“現如今這些哪能與老的比,光這唱腔作派也比不上萬一了。”
懷寧侯夫人也道:“可不是,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那時候瓊劇里有個唱《五娘拜壽》里”五娘“的薛榮生,當時太后娘娘請了薛榮生進宮唱堂會,娘娘喜歡熱鬧,我也隨著進宮聽了幾場,過了這么多年,那時而鏗鏘有力,時而婉轉幽怨的唱腔,都讓我記憶猶新?!?
她所說的太后娘娘,就是承宗的生母,姓蕭,是老宣寧侯的姑姑,也就在那一年太后娘娘去世,承宗由一案而廢了十二家爵位。
這樣錯綜的關系,析秋也是無意間,從徐天青給她找來的野史上看到的。
懷寧侯夫人的話,令幾位夫人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一時間場面漸漸冷了下來。
這時,紫鵑悄悄走了進來,在大太太耳邊說了一句,大太太臉色微變,就去和佟析華吩咐了一句,佟析華會意的點點頭,就見她笑道:“夫人,怎么大奶奶不在,我還瞄著讓她送送我呢?!?
伯公夫人面色一怔,收起臉上有些恍惚的表情,笑道:“你可不許說走,外院那邊若是散了也會著人進來知會一聲,你安心的坐在這里,陪陪我這老婆子吧?!?
佟析華掩袖笑著,清脆的笑聲回蕩在屋子里,析秋低頭和蕭延箏說著話,目光微微一動,就見大太太帶著紫鵑卻不動聲色的出了門。
不一會兒,方夫人著急起來,遣了身邊的丫鬟:“去瞧瞧小姐在哪里?!闭斈茄诀叱鲩T,方小姐已經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方夫人不滿的看著她:“怎么這樣失禮,還不快去和幾位夫人問安?!?
方小姐露出委屈的樣子,乖巧的上前給幾位行了禮,伯公夫人笑著讓她坐在了身邊:“桃花塢里桃花可開了?”
“開了!”方小姐點點頭,臉上露出童真的羞澀,伯公夫人又道:“那你可進林子里瞧了?”
放小姐擺手道:“沒有!那里面那么黑,我不敢進去,就和八妹妹在林子外頭放紙鳶了?!?
她單純直白的話,讓幾位夫人都笑了起來。
析秋眉頭卻皺了皺。
這時,大太太也由著紫鵑扶著回來了,臉色比剛才又難看了一分,析秋看向她身后,佟析佟析玉并沒有跟著她進來。
大太太看了眼親昵的坐在伯公夫身邊的方小姐,目光閃了閃笑著去和伯公夫人打招呼:“叨擾了夫人一日,也該回去了!”
伯公夫人起身,攜了她的手:“讓您陪著干坐了一天。”
大太太笑著行了禮:“夫人見外了?!蹦樕珔s變了變。
析秋也站了起來,隨著大太太朝伯公夫人行禮,伯公夫人就朝她微微笑著,點點頭。
已不如析秋來時的熱絡。
就有無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析秋神色自若的立在那里,卻暗暗觀察伯公夫人的面色,只是她臉上除了淡淡的笑容,沒有任何的訊息透露出來。
難道在桃花塢中偷看她和佟析的丫頭,沒有將事情稟報給伯公夫人?
她又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正和婁老太君說話,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她了解大太太,越是生了怒大太太的臉色就會越和藹,壓抑著怒火,只等著適當的時候爆發出來。
她皺了皺眉,難道佟析已經將事情告訴了大太太?
還是有什么事,她并不知道?
念頭閃過,就聽到婁老太君微笑著問大太太:“怎么不見另外兩個丫頭?”
析秋心里一動,迅速看了眼伯公夫人,就見她喝茶的動作幾不可查的頓了頓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
大太太也是目光一閃:“三丫頭說是身體不舒服,我怕她給幾位夫人過了病氣,又見她著實難受,就讓她們先回去了?!?
婁老太君點頭:“雖是年紀輕,但也不可馬虎了?!?
“是!”大太太笑著應了,又和懷寧侯夫人告辭,佟析華也隨之站了起來:“那我和母親一起走吧,二爺那邊我著人去知會一聲就好了?!?
大太太轉身拍了拍她的手:“不過半個時辰的路,你就安心在這里替我多陪陪幾位夫人!”
佟析華不再勉強,卻執意要送大太太出門。
陳夫人笑著走了過來,挽了大太太的胳膊:“蕭二夫人再坐坐,我送佟夫人吧?!?
“怎么敢當?!贝筇Φ溃骸皝韥砘鼗氐?,您也累了一天,快坐著歇歇!”佟析華也附和道:“下次夫人有空,去我那里坐坐,也讓我盡盡地主之誼,今日您就當一回主人,好好坐著!”
陳夫人掩袖而笑,正要說什么,卻聽到伯公夫人放了茶杯,也點頭道:“二夫人說的在理,你幫著我招待了一日,也累了一日,快坐下歇歇!”
陳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析秋一眼,隨即捏了捏大太太的手,笑著朝伯公夫人走去:“那我就在您這里偷一天的懶”
大太太臉色暗了下來,佟析華不動神色的上前扶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垂著頭,怯弱的站在大太太身后,蕭延箏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邊道:“我回府給你寫信?!?
析秋朝她笑笑,微微點頭。
佟析華扶著大太太,析秋跟在后面,三個人由婆子丫頭簇擁著出了院子。
路上,佟析華挽著大太太,聲音壓的低低的:“這是怎么了?不是說”
大太太臉上陰云密布,打斷她的話:“此地不宜多談,回頭再說。”
大太太這樣的臉色,佟析華也猜出了七八分,不再多問一行人上了來時的軟轎到了二門,佟府的馬車早就候在那里:“六妹妹好好照顧母親?!?
析秋朝佟析華福了福:“是!”去扶大太太。
就見大太太頭也不回的揮揮手道:“不用?!庇种钢竺娴囊惠v黑漆平頭馬車對析秋道:“你坐后面去。”
析秋屈膝應了是,大太太已上了馬車將簾子放了下來,竟連佟析華也不愿多說一句的樣子。
析秋朝佟析華屈膝行了禮,有些怯弱的道:“大姐姐”
佟析華皺了皺眉頭,深看了她一眼,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析秋不再多說,也由司杏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嘚嘚的動了起來,將佟析華以及武進伯的大門遠遠的拋在后面。
題外話
有木有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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