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榴從小被人販子賣到府里來的,按照習(xí)俗女婢出嫁是不能在府里辦的,又是未出嫁小姐房里的丫頭,只能出了府去辦,析秋就只能托了來旺家的,在佟宅的附近,找了間民房,是戶經(jīng)營皮毛的商戶的人家在京城置辦的宅子,夏秋兩季沒有人住,只有留了兩個下人看管宅子,來旺家的給了二兩銀子,對方就租了外院一間小四合院給析秋,前后三天時間。
司杏就帶著宋媽媽和春雁,春柳,將司榴的陪嫁都搬了過去,又花了一天的時間,布置了喜堂,雖只是出嫁但總歸是嫁女,女人一生一次,總是馬虎不得,又請了佟析硯的奶媽端媽媽做全福人,錢媽媽和外院的一個管事做男女雙方的媒人。
司榴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小姐”說著就哭了起來,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析秋扶起她,用帕子給她擦了眼淚:“還有兩日可就要出嫁了,你若是哭紅了眼睛,倒時候不能漂漂亮亮的嫁出去怎么辦。”她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也不是嫁的遠,福貴還在府里當差,你沒事也能常來看我。”
府里有規(guī)矩,夫妻兩人不能同時在府里當差,所以福貴留在府里,司榴就不能再回來了。
司榴泣不成聲,抱著析秋道:“小姐,您一定注意身體,可不能夜夜熬著不睡覺,吃飯也不能吃那么點,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餓壞了身體。”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析秋始終笑著,等她說完就去逗她:“人家說女人出嫁,母親在一邊絮絮叨叨就怕交代不周,如今我們司榴竟是反過來了。”
司榴破涕為笑,嘟著嘴道:“小姐就會笑話奴婢。”說完又哭了起來。
司杏和春雁春柳并著喜兒幾個小丫頭,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院子里就只剩下嗚嗚的哭泣聲。
佟析硯和佟析玉進來,先是一愣,隨后就笑著進了房,佟析硯笑道:“我當今天是正日子,正哭嫁呢,沒成想這還沒嫁,是不是有人等不及了,竟是提前哭了?”
司榴忙擦了眼淚,屈膝給佟析硯和佟析玉行了禮。
佟析硯就笑著從心竹手里拿了個荷包遞給司榴:“這十兩銀子是我給的添箱錢。”又拿出另外一個匣子來:“這是我以前置辦的一套頭面,一起給了你,也添個喜慶。”
司榴昨日去給大太太辭別,磕頭時大太太給的是二十兩的添箱錢,佟析硯總不能越過大太太,所以就給了十兩。
司榴忙搖著頭:“奴婢出嫁借了端媽媽,已經(jīng)給四小姐添了許多不便,哪能再要四小姐的東西。”佟析硯一瞪眼睛,司榴縮了脖子就去看析秋,析秋笑著點頭道:“即是四姐姐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司榴就接了荷包和匣子,跪在地上給佟析硯磕了頭。
這邊佟析玉也遲疑的拿出個荷包來遞給司榴:“我沒有四姐姐的多,可也是一份心意。”司榴接過,在手里暗暗掂了掂,略比四小姐輕了點,約莫七八兩的樣子,她笑著給佟析玉磕了頭。
析秋就招呼佟析硯和佟析玉坐進里面,這邊府里梅姨娘身邊的彩絹來了,也是給了十兩的添箱錢,夏姨娘的昨晚就讓人送來了,給的也是十兩又送了一套銀頭面,司榴知道夏姨娘除了月例,根本沒有多余的錢,就是小姐生病那次姨娘那么著急,可還湊不出錢來,司榴哪肯要她的錢,析秋就笑攔著她讓她收下,總歸是夏姨娘的一片心意羅姨娘的禮托了人,一早從永州帶回來。
佟慎之讓人送了一個觀音送子的玉雕,佟敏之是對胖胖的銀豬,析秋認得是前年蕭延亦給他的新年禮,府里幾位有頭面的媽媽各添了二兩銀子,幾個玩的好的大丫頭,也都各出了一兩,二房那邊,二太太讓人送了十五兩,佟析佳送了五兩,佟全之則是套銀鎖,像是他以前戴的。
佟析硯看著滿炕上堆著的東西,就笑著對司榴道:“我們姐妹幾個身邊還沒嫁過丫頭,你可是頭一份,嫁過去也要過的好好的才行,這頭一人可是帶個好頭才行。”
司榴紅了臉,垂著頭道:“托四小姐的福!”
佟析玉想說幾句吉利話,可看著滿炕的東西,心里忍不住酸酸的,又想到死去的彩陶,便張了幾次嘴,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析秋心里高興,也不去管她,給兩人讓了坐,析秋就笑看著心竹和心梅,打趣佟析硯道:“你也不用羨慕,指不定今年你也能經(jīng)一次這樣的事。”心竹和心梅雙雙臉一紅,就跺著腳去喊佟析硯:“四小姐,您看看六小姐,整日里就拿我們打趣。”
佟析硯掩袖笑了起來:“你這么一說到是提醒我了,回頭我便去求母親做主,都配了人打發(fā)出去,我也能落個清靜。”
“小姐!”心竹心梅被說的滿臉通紅,嗔了佟析硯一眼,就跑了出去。
一屋子的丫頭也跟著笑了起來,佟析硯就抬手自司杏開始一一指了過去:“你們也別著急,也就這兩年的功夫罷了,就把你們都嫁出去,便是六妹妹不辦,我也給你們辦了。”
司杏,春雁春柳,俱是臉色一變。
“好了,好了!”析秋就笑著打斷佟析硯,道:“我看不像是我房里辦喜事,倒像是你房里有人嫁出去。”
佟析硯樂個不停,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析秋看著她這樣,就想到大太太這兩天不尋常的舉動。
佟析硯湊到析秋面前,小聲的問道:“三姐姐沒有派人來送添箱錢?”
析秋抿唇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佟析是徹底想跟她們幾個姐妹斷絕來往了。
到了下午,析秋又陪著司榴去給大太太磕了頭,又去二房給太太磕頭,便由著宋媽媽陪著,去了租用的宅子里。
來總管府里也很熱鬧,聽說從明天開始就有酒席,宴開三天析秋很高興,來總管對司榴這樣的看中,看來她嫁過去后不會吃苦。
到了出嫁這一日,司杏,春雁和春柳帶著兩個婆子都過去幫忙,就留了喜兒在房里,府里面端媽媽和錢媽媽因為一個是全福人,一個是媒人,寅時就去了那邊,大太太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析秋道:“家里許久沒有辦喜事了,這樣也熱鬧。”
析秋笑著道:“是母親寬厚,他們才敢這樣鬧騰。”滿府里的下人,都暗地里商量好了,輪著班的去吃酒席,私底下早就為正日子去,還是次日子去鬧的沸沸揚揚。
大太太笑看了佟析硯一眼,笑容自眼底溢出來:“也是借個喜慶罷了。”并沒有提佟析硯的婚事,析秋暗暗去想,是不是對方和徐天青一樣,等著博取了功名,再行婚嫁?
若是這樣,那最遲明年春天,佟析硯的婚事,是不是就會定下來了?
過了兩天,司榴回門,析秋坐在主位上,司榴進門便給她磕了頭,福貴不方便進來就在外面等她,析秋讓人將司榴扶起來,笑著打量著她,圓圓的眼睛依舊笑著如月牙一樣,皮膚比以前紅潤,氣色顯得極好。
司杏幾個人捂嘴直笑,宋媽媽也站在一邊笑道:“這嫁了人可真的不一樣了,奴婢瞧著司榴姑娘不,福貴家的,可越來越漂亮了。”
司榴臉紅了個徹底,垂著臉都不敢抬起來,析秋就笑拉著她道:“怎么嫁了人臉皮倒是變薄了。”看她這樣,想必福貴對她應(yīng)該很好。
因為是只是回門,司榴又是從小姐房里嫁出去的,析秋不便留她飯,待和司榴說過話,就陪著她去大太太那邊磕頭,在大太太那邊析秋終于隔著簾子見到了福貴,長的很壯實,很好的遺傳了來總管和來旺家的優(yōu)良基因,人顯得很機靈卻又不輕浮。
析秋滿心的安慰,希望她沒有給司榴選錯人。
時間是證明一個人最好的衡量計,到了六月末司榴就查出來懷孕了,府里都在傳司榴懷孕后,來旺一家不但不讓她做家務(wù)事,就連平日里洗臉洗腳,也是福貴幫著她洗的,宋媽媽還打趣說司榴再好的福氣,那也是析秋會挑人家,福貴那樣好的孩子,不說府里縱是這世上也難尋一二。
析秋聽到時很高興,就和司杏幾個人整日待在房里,給她做了滿滿一個箱籠的小衣裳,從出生到五歲,都穿不完,來旺家的看到衣服,就代替司榴進來,給析秋結(jié)結(jié)實實磕頭行了大禮。
佟析華的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中間回了佟府一趟,由蕭延亦陪同,佟析華把姐妹幾個都喊過去,一人送了一套頭面,又各送了一套乞巧針,滿面歡顏的道:“先不要打開,等到了七夕再拆開,到時候你們投了針,記得把結(jié)果告訴我,讓我也聽聽你們都得了什么。”
去年乞巧節(jié)析秋沒有投針,她覺得這樣的事情,不過是個寓意,針落在水里開了什么花,就意味結(jié)什么果,以后女兒家的人生也會和這花一樣,其實不過是個樂子,誰的人生還能因為一根針便決定了?!
只是佟析華如此盛情,她怎么能拒絕,便和佟析硯,佟析玉一起謝了。
大太太就笑看著佟析華:“女兒節(jié)年年都有,你不能因為幾個妹妹的事,累著自己,也不能為了這事總?cè)ヂ闊┕脿敚 ?
佟析華就掩袖而笑,并不在意。
析秋對這樣的節(jié)日不以為意,到了七巧節(jié)的那天,滿府的丫頭婆子,都坐在屋檐下洗頭發(fā)曬頭發(fā),等到中午,佟析硯就拉著析秋去投針,等到屋檐下才知道析秋昨晚根本就沒有準備,她笑著道:“我看著你們投還不是一樣。”
佟析硯瞪了她一眼,就帶著丫鬟們在大太太的院子里投針,不過她的針剛?cè)舆M去就沉了下去,她滿臉不高興的去看佟析玉碗里的,就看到佟析玉的針落在水里,先是搖晃了幾下就浮在水面,隨后也沉了下去,析秋是瞧不出像什么花來,她身邊的大丫頭翠玉卻是高興的道:“八小姐的是蘭花。”
析秋挑了挑眉,又去看代荷幾個人的針,不是浮著再沉就是直接沉了,得出的結(jié)論像什么花卻各不相同。
她雖對這些沒有感覺,但是卻被這樣熱鬧的過節(jié)氣氛感染,等到大太太讓房媽媽端了果子等物什出來賞了丫頭們,她也和佟析硯湊在里面得了一匣子果子,回了院子,晚上司榴讓人帶了一筐橘子進來,司杏幾天就架了桌子,在院子里吃水果聊天,直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過了乞巧節(jié),七月半又是鬼節(jié),便就是中秋節(jié),大老爺自永州捎回來許多的月餅,蘇式月餅有的里面包著豆沙,有的里面還裹著肉,大太太本也是江南人,自是歡喜的很,析秋得了一盤子月餅,讓司杏拿去分了又給司榴送了一些過去,等司杏回來后,她笑著道:“不過才三個月,肚子都已經(jīng)能看見了。”
析秋掩袖笑了起來:“我瞧著那不是懷孕顯得,該是她長胖了才對!”
過了中秋,重陽,眨眼功夫就是秋闈,今年的秋闈定在九月十一,十二,十三,三天,大太太和姨太太不來往,還聽說姨太太在羊腸胡同里置了宅子,讓徐天青搬過去,徐天青卻執(zhí)意留在府里,所以到了秋闈前幾天,佟府立刻籠上一層緊張的氣氛,二老爺下了館就會徐天青房里坐坐,還為他請了幾位據(jù)說當年考的很好的同僚為徐天青授課,大太太又讓外廚房給徐天青加餐,徐天青整日關(guān)在房里看書。
析秋讓司杏去外院,告訴徐天青,這天氣白天雖還是很熱,可到夜里卻還有些涼,讓他備一條薄薄的棉褲,若是夜里涼著也能穿上,徐天青知道是析秋說的,立刻就應(yīng)了,親自去翻箱籠找了一條棉褲帶上。
到了秋闈這一日,大太太帶著幾個兒女,送徐天青到二門,佟慎之則將徐天青一路送到考場,而姨太太寧愿在門外的胡同口等徐天青,也沒有進府,大太太知道后氣的不行,直說姨太太沒有良心。
房媽媽就安慰大太太:“姨太太生氣,不過是因為您拒了洪公子的親事,讓徐大人差點因此丟了官職,如今徐大人因為二老爺?shù)淖邉樱蠊脿攺闹兄苄踩瘟松綎|布政司,她的氣其實早該消了,現(xiàn)在這樣不過是在和大太太堵著一口氣,自家姐妹太太還不了解姨太太的個性么,她和您一樣,都是像極了老夫人,若是能有一方進一步,哪里就有什么嫌隙惱恨的。”
大太太冷哼一聲:“難道還要我這做姐姐的去求她?做人要憑良心,洪府的婚事難不成是我不應(yīng)?徐大人任職若不是因為大姑爺周旋,他能這么順利?還有天青,他在府里住了這么久,我拿他和慎之一樣看,那一點虧待過他們,現(xiàn)在倒好,有點氣就和我鬧成這樣!”她瞇著眼睛暗怒道:“便是沒有這個姐妹,我也不會松了這口。”
房媽媽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么。
知秋院里,司杏在房里來回不停的走動,析秋坐在炕上繡花,見她這樣就揉著額頭看她:“你轉(zhuǎn)了一上午了,難道你這么轉(zhuǎn)著,表哥就會考的格外的好?”
“小姐。”司杏停下來坐在析秋的腳邊:“昨晚夜里我躺在床上都覺得涼,您表少爺若是染了風(fēng)寒怎么辦?還聽說里面一日三餐都吃的是饅頭,表少爺會不會餓著?”
析秋無奈的看著她:“你睡了被子,他也有被子,又怎么會冷。”只是睡覺的地方太狹窄了些,析秋笑道:“至于一日三餐,朝廷都是有定例的,那都是學(xué)子,又不是囚犯,還全是饅頭,你怎么不說是餿水呢。”
司杏泄了氣靠在床沿上,還是緊張的心砰砰的跳,析秋看著她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
第二天,徐天青終于從考場回來了,依舊是和佟慎之回的外院,他回來時析秋沒有看見,司杏心有余悸的道:“才三天而已,表少爺就瘦了一圈,臉上胡子都長出來了,大少爺準備了飯菜他也沒吃,關(guān)了門倒頭就睡”
“別說了。”春雁眼角瞥見宋媽媽進了院子,她若是看到司杏這副樣子,不知又會去大太太跟前說什么難聽的話:“小姐還沒吃晚飯呢。”
司杏一驚,趕忙擦了眼淚,面露歉意道:“是是奴婢失態(tài)了。”說著幫春雁去擺碗筷。
析秋看著司杏眉頭卻皺了皺,真不知對與她來說,這樣的非分之想,是福是禍!
徐天青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時,姨太太終于熬不住了,卻死咬著牙關(guān),竟是從二房的門進去,先是拜訪了二太太,然后由二太太陪同去看望徐天青,徐天青沐浴完正在吃飯,佟慎之坐在對面,佟敏之和佟全之中午下了學(xué)也直接奔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去問徐天青:“表哥,聽說有位考生答不出題,竟用腰帶勒了脖子自殺了?”
徐天青擦了嘴,睡了一覺后起色終于恢復(fù)了,他笑道:“嗯!說是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咽氣了,我倒是沒有見著,聽說通知了家里人,這兩日把尸首抬回去。”
佟敏之聽的膽戰(zhàn)心驚,佟全之卻是一副鄙夷的樣子:“這點苦都受不了,縱是考上了以后做了官,肯定也是沒骨氣的墻頭草。死了也好!”
徐天青笑看著他:“你這話我倒是不反對,若是連這點心理壓力都承受不了,將來也難堪大用。”他說著又去看佟慎之:“大哥,你可是有事找我?”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對佟全之和佟敏之道:“時辰也不早了,快回去準備準備,下午還要去學(xué)堂。”
佟敏之和佟全之頓時耷拉了腦袋,佟全之嘆道:“這才下學(xué)呢!大哥就是不想讓我們兩個聽罷了。”佟敏之則拉著他往外走:“先生說的字我還沒寫完,你陪我去寫吧。”將滿臉不憤的佟全之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