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析華固執的,一手拉住太夫人的手,一手握住大太太的手,問太夫人道:“娘,您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請你看在鑫哥兒是侯府嫡長孫的份上,求您答應我!”
太夫人腦海中不知為何,就浮現出析秋側著臉微微一笑的樣子來,她擰眉頭就道:“好,娘答應你。”佟析華面色一喜,就去看大太太:“娘,這件事您和太夫人商量,兩個妹妹由您們定,六妹妹聰明懂事,八妹妹也乖巧可人,雖年紀小了點,可也能先娶進門過幾年再圓房”重要的是,她進門幾年沒有子嗣,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照顧鑫哥兒,等鑫哥兒大了她再懷有子嗣也威脅不到鑫哥兒的地位!
大太太滿臉的淚,此時巴不得自己替佟析華去死,那還能顧得了許多,點頭不迭道:“都聽你的,都聽你的!”佟析華笑笑,就握著大太太的手,在她手心里寫了個字!
大太太心領神會,就默默的點了頭。
佟析華松了口氣,目光又放空似得看著屋頂的承塵,喃喃的道:“把鑫哥兒抱過來吧,我想看一看他。”太夫人就立刻吩咐人去將鑫哥兒抱過來,佟析華就側著臉去看鑫哥兒,嘴角露出絲笑容來
她不知疲憊的逗著鑫哥兒說話,卻自始自終沒有去看蕭延亦一眼,房間靜悄悄的只剩下佟析華若有若無的喘氣聲,直到天色漸漸放明,林媽媽帶著宋媽媽從外面跑進來,一見佟析華這樣,林媽媽頓時老淚糊了滿臉,佟析華就朝林媽媽伸出手,林媽媽握著她的手,當著太夫人和大太太蕭延亦的面,就附在佟析華的耳邊,悄悄說了句什么
佟析華嘴角就綻開大大的笑容出來,握住林媽媽的手道:“媽媽扶我起來,我要梳洗穿衣”頓了一頓又道:“就穿我成親時穿的那件嫁衣!”
一屋子的人低聲哭了起來!
析秋緊張的來回在房里走動,一會兒抓著春雁的手道:“你再去讓婆子去瞧瞧,生出來沒有!”春雁就把析秋按在炕上坐下來:“昨天劉太醫離開時可是仔細吩咐過您,千萬不能再累著了,您再關心司榴,可也顧著自己的身體吧!”
析秋就嘆口氣坐了下來:“這都一夜了,怎么還沒有生下來!”司榴從昨天申時就開始陣痛,痛了一夜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她怎么能不擔心:“不然你親自去瞧瞧,她用的剪刀,棉布,可都是仔細煮過的,孩子的鞋襪可經過暴曬!”
春雁有些哭笑不得,她還從未見過六小姐這樣手忙腳亂無措的樣子,就安慰她道:“奴婢都仔細問過了,確確實實都按照您的吩咐消毒了。”她說著正好司杏掀了簾子進來,她怕析秋不相信,就拉著司杏道:“小姐若是不信,就問問司杏!”
司杏捂住嘴吃吃笑了起來,析秋嘆了口氣靠回迎枕上,司杏就放了手里的食盒:“小姐,先吃點東西吧!”析秋哪里有心情吃東西,就擺著手道:“你們吃吧,我不餓。”
司杏正要說話,忽然門簾子自外面掀開,春柳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看著析秋就笑道:“小姐,生了!”析秋眼睛一亮,傾著身子問道:“快說!”
春柳回道:“兩個兒子,母子平安!”
析秋就長長的透了口氣,壓了一夜的石頭頓時落了下去:“謝天謝地!”春雁和司杏就拉著春柳問道:“誰來報信的,怎么也沒瞧見紅蛋?”
春柳回道:“是來旺家身邊的小丫頭,顛著腿腳說完就跑了!”恐怕來旺家的早喜的忘了這茬事了。
析秋是第一次經歷身邊有人生孩子,顯得很開心:“快去問問還缺什么,司榴可有奶水,孩子幾斤重,生下來哭聲大不大”她囑咐了一堆話,聽的司杏幾人目瞪口呆,看著析秋直笑:“小姐,您這真是比來旺家的這做婆婆的想的還細!”
析秋也覺得自己的神經過于緊張了,也微微笑了起來!
幾個人圍著桌子吃了飯,佟慎之破天荒的過來了,他隔著簾子聲音沉沉的道:“六妹妹可在?”析秋一驚,立刻放了碗筷親自掀了簾子出去:“大哥哥!”佟慎之微微點頭,就面色沉重的對她道:“母親派房媽媽回來了,大姐姐她剛剛去了!”
析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她原以為還要等些日子,沒想到這么快,難道是昨晚又發生了什么事?
她也沉了臉,朝佟慎之點了點頭:“大哥哥稍等,我換了衣服就來。”佟慎之點頭道:“你直接去二門,我們在那邊一起過去。”
析秋就回了房里,幾個丫頭臉色因為司榴生產帶來的喜色也悉數收了起來,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服侍析秋梳洗換衣,不同于侯爺時的素色,析秋這次穿了孝服,頭上只戴了兩朵粉白的珠花,便帶著司杏和春雁匆匆去了外院。
二門口,佟慎之,佟敏之,佟析,佟析硯,佟析玉以及徐天青都在,等析秋一到幾個人皆沉默的分別上了馬車,一路上析秋隔著車簾子都能聽到街上百姓竊竊私語的議論的,越接近侯府,議論聲便是越頻繁。
“宣寧侯府真是多事之秋啊,這邊侯爺頭七還未過,好不容易下了圣旨封了蕭二爺爵位,二夫人得了一品夫人銜,可連圣旨都未領二夫人就撒手而去了!唉”
“可不是,事情一樁接一樁,真不知道太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啊!”
析秋怔住,難道圣上已經批了承爵的折子,這么說蕭延亦已經是宣寧侯了?
她暗暗搖頭,不知道佟析華連死前,有沒有一絲半點的后悔?
后悔,佟析華怎么也沒有想到,封爵的圣旨會在此時下來,她躺在床上目光渙散的聽著大太太說著圣旨的內容,終于是落了淚,大太太也緊緊抱著她:“我的兒,你如今是宣寧侯夫人,朝廷封的一品夫人,你要好好養著身子,千萬保重啊!”
佟析華仿佛想到什么,突然伸直了手,眼睛直直的盯著站在門口的蕭延亦,死死盯著他大太太著急的拉著她:“華兒,你要說什么?”
蕭延亦看著她,就緩緩的走了過去,扶住佟析華伸出來的手,這只手已經瘦的只剩下骨架,卻力氣大的出奇死命的扣住蕭延亦的手指,在他手心里寫著字,可是因為太急太亂沒有章法,字不成字根本無法辨認。
蕭延亦靜靜站著,目光微斂,視線從他的手心移開,落在佟析華的臉上,淡淡的出了聲:“你放心,我定會立鑫哥兒為世子!”話語雖輕,卻是不容置喙!
話語方落,佟析華握著的手,就驀地松了下來,嘴角掠出一絲笑容,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大太太放聲痛哭,太夫人也由吳媽媽扶著哭了起來!
析秋到侯府時,佟析華已經小殮,侯爺的頭七未過,侯府里的白幡現成的,下人們依舊是一身孝服,祭棚搭在外院,佟慎之并著佟敏之以及徐天青直接去了外院,析秋則和佟析,佟析硯,佟析玉去了內院。
大太太哭倒在椅子上,四個女兒進到佟析華的臥室里,析秋一進門,便就有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眉頭緊緊的蹙了蹙,垂了臉隨著佟析往床邊走。
佟析華的遺體已經是梳洗穿戴過了,正面色安詳的躺在床上,鑫哥兒仿佛被這樣沉重的氣氛驚著,哭鬧著不停,奶娘在一邊輕聲哄著,秋萍,秋露披麻戴孝跪在床邊,見四位小姐進來,就在床前放了褥墊,四個人依次給佟析華磕了頭。
析秋隨著佟析起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走到大太太身邊,站在她身后,佟析硯就趴在大太太的膝蓋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太太摸著她消瘦的后背,骨頭硌著她的手心,她的目光又落在同樣瘦的不成形的佟析華身上,眼淚流的更兇!
析秋就上去扶著佟析硯,佟析目光微微一動,就自身后端著茶盤進來的丫頭手中,拿了茶水端給大太太:“母親,您要注意身體啊。”大太太就抬頭詫異的看了眼佟析,見她眉宇間似有愁苦,正紅著雙眼含淚看著自己,大太太就感動的拍了拍她的手,點頭接過茶來。
佟析玉則用帕子捂住嘴角,悶悶的哭著歪在自己丫頭身上,大太太就轉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佟析玉,又去看也哭腫了眼睛,正細聲安慰佟析硯的析秋。
不一會兒,二夫人來了,她進來就捂住眼角到佟析華床前哭了一陣,又走到太夫人跟前說了話,便去安慰大太太:“大嫂,您要節哀順變啊!”
大太太就哭著道:“勞煩你們了!”二太太就擦了眼淚:“大嫂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可不是一家人嘛!”
大太太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句,“藤姨娘來了!”所有人的目光便轉道臥室的門口,析秋就看見藤秋娘一聲純白的無棱紗的孝服,裙擺如水流動飄逸的走了進來,頭上配著百花,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卻比平日添了一份溫婉動人凄楚之美。
析秋一愣,這才一日的功夫,藤秋娘就已經納了房了?
難道佟析華病情并且惡化,猝然離世和她有關?
析秋仿佛明白了一些事,卻又覺得房里的氣氛不對,尤其是太夫人和吳媽媽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她一進來就跪在佟析華床前,幾乎哭暈過去,大太太目光似一把鋒利的尖始終落在她身上,有人上去將藤姨娘扶起來,就見她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低聲說了幾句,又到大太太面前磕了頭,這才站在了一邊,又看到鑫哥兒被奶娘抱著正苦惱著,就掏了帕子要去哄鑫哥兒。
大太太就忽然站了起來,一屋子的人視線就落在她身上,她也覺得自己動作有些突兀,可卻沒有因此尷尬,兩步走到奶娘身邊,接過鑫哥兒抱在手里,轉頭對佟析硯姐妹道:“這里也沒您們什么事,來來往往的人多,你們幾個陪著鑫哥兒回房去吧!”
藤秋娘尷尬的伸著手,訕訕的收了回來!
析秋自然知道大太太的用意,就率先蹲身行了禮,又和佟析硯走到太夫人面前行了禮,太夫人打量的目光就又落在她臉上,析秋的感覺很不好,像是被人審視著評估著,這樣的眼神她從來沒有在太夫人的眼中發現過,今天這是怎么了?
昨晚除了藤秋娘抬進了房,還發生了什么事?
四個人并著兩個奶娘,就抱著鑫哥兒去了碧紗櫥鑫哥兒的房間,佟析就垂著眼淚坐了下來,拿眼角去看鑫哥兒,嘴角就幾不可聞的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來,佟析硯則則靠在析秋身上,默默的垂著淚,佟析玉也是滿臉凄容
析秋讓春雁找了婆子打了水,佟析硯和佟析玉就到一邊去洗臉,析秋靜靜坐著椅子上,去想剛剛太夫人看她的眼神!
仿佛帶著審視,挑剔的樣子佟析華到底和太夫人說過什么?又或者說她們在昨晚做了什么決定,而且這個決定還有關于她!
會是什么?佟析華死了對她有什么影響?
她會因此更加難尋到門當戶對的親事?顯然不是,那會是什么?
電光火石間,析秋忽然想到,佟析華死了蕭延亦就是喪偶,封建社會若是喪妻,無論他后院有多少妾室,他都算單身,蕭延亦如今又是肩負宣寧侯府重任的侯爺,他不可能一直單身,就必須續弦為蕭家開枝散葉,繁衍子嗣!
佟析華必然知道這些,那么以她的性格,她會怎么做?必然是舍不得讓佟府放開宣寧侯這顆大樹,繼續把姻親做下去,一來佟府得力,二來鑫哥兒也有放心的人照顧。
繼續姻親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在她的幾位妹妹挑選一個給蕭延亦續弦,佟析,佟析硯都已經訂婚,最后只有她和佟析玉最合適?!
心思飛快的轉動,析秋緊緊攥住手指,這是佟析就用帕子捂住翹起的嘴角,看向析秋,析秋坦然的回視著她,佟析挑著眉頭道:“果然說要想俏,一身孝,六妹妹這一身孝服著身,可真是美啊!”
析秋挑了挑眉,佟析就笑道:“你知道,大姐姐死了,誰最傷心?”見析秋不說話,佟析道:“可不是大太太,而是那位剛剛進門的藤姨娘!”
是啊,藤秋娘怎么能不傷心,她若是能忍過這幾天,她離正房的位置就會更近一步!
只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自此以后她就是宣寧侯蕭延亦的妾室了。
析秋搖了搖頭,去看佟析:“這些應該和三姐姐無關吧!”她挑眉打量著佟析,她也是一身孝服,多日不見她比起以往更多了一份少女的風韻,一顰一笑間越發顯得嫵媚動人!
佟析不以為然,嘲諷的看著析秋,湊過來道:“你猜,大太太會讓誰嫁過來代替大姐姐呢?!”
析秋捧了茶杯喝了口茶,頭也不抬道:“三姐姐還是安心繡你的嫁衣比較好!”
析秋說著,心去漸漸沉了下去。
續弦,宣寧侯夫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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