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就笑著道:“所以你就想去潛山書院,和蔣探花學?”佟敏之就點著頭,忽又搖著頭:“不單我一人想去,就連三哥哥也想去只是他不如我便利,我寫信告訴父親我的想法,父親說若是我想去,他就寫信給同僚推薦我去,可是三哥哥卻不一樣,二老爺和蔣探花雖表面上沒什么,可私底下二老爺根本連提都不準提蔣士林這個名字,三哥哥根本不敢和二老爺提!”
沒想到佟敏之一直在和大老爺通信,看樣子信來去不但頻繁且看佟敏之這樣,似乎和大老爺相處的很好,她替他高興,就點著頭道:“這件事我不反對,可是可能還要再等一等,等明年再說,況且如今大太太也病著,這時候去說學堂的事,總是不便的。”
“我知道!”佟敏之點頭不迭:“我本來也是想著等明年跟先生學完了論語,再去那邊的。”析秋就微微點頭,佟敏之就站了起來道:“趁著府里人少,我再去看看姨娘。”
析秋就拉著他:“你擔心些!”佟敏之頭也不回的往外跑:“我知道了,姐姐多注意身體!”說著,小小的身體就蹦跳著出了門。
提到蔣士林,析秋也沒了心思再繡花,就站起來也慢慢走出了院子,三月的竹林里微風徐徐,春暖花開,她還記得去娘二月二佟析硯生日時,她們在這里喝酒賞春,不過一年就發生了這么多事,她來到佟慎之和徐天青曾坐著下棋的石墩上,看著樹葉浮動竹枝輕舞的畫面,心里也似乎輕松許多,洪公子雖遠在山東,但此時雖通訊不發達,可洪大人畢竟曾在朝為官,這樣的事又怎么瞞得住,況且又有侯府和佟府婚事鬧的滿城流四起,佟府的事就格外引人關注,在這樣的情景之下,想必她的婚事也成了旁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是啊,還未嫁未婚夫就死了,這對于閨閣女子來說,算是極大的名譽傷害!
恐怕,她的婚事會更加的難!
其實嫁不嫁對于她來說,根本無所謂,嫁了人不過如鳥兒換了個籠子,飛來飛去還是后院這一尺見方的地方罷了。
只是讓夏姨娘跟著擔心,將來佟敏之說親也會受到她牽連,她心里過意不去!
析秋長長的嘆了口氣,忽然竹林里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落在樹葉上發出清脆的吱吱聲,她驀地回頭去看,就是一愣驚了驚:“表哥?”
徐天青穿著冰藍色的直綴,身形比去年要高出許多,俊朗如玉皎皎如月般垂手而立,遠遠的對析秋微微一笑,宛如春陽初綻耀眼奪目華光粼粼
“六妹妹。”徐天青朝析秋幾步走來,析秋也同時站了起來,看了他身后一眼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徐天青就笑著道:“我原是要出門,卻瞧見七弟偷偷溜了進來,我一時好奇就跟著他來了沒想到在這里見到六妹妹。”析秋自是不信他的話,徐天青很少到內院來,這段時間她也聽佟敏之說過,徐天青也不如以往那般日日待在房里讀書,而是早出晚歸,還曾獨自出門了兩天,他問了幾次徐天青卻沒有告訴他。
不知神神秘秘在忙什么!
“表哥有事?”析秋也笑著道,他們這一年雖也常見面,但每次也不過點頭之交不曾說過話,析秋想不到他來這里能有什么事。
徐天青就目光微微閃了閃,看著析秋,她今天穿了一件川花對襟的淺綠褙子,一如既往的素面朝天,發髻上也不見多余的首飾,仿佛出水芙蓉般清雅淡然,亭亭玉立,眼前的人和他日日腦中想念的人影重疊在一起,他緊緊攥緊了拳頭:“六妹妹,我有話對你說。”
析秋聽著眉梢微挑,點頭道:“表哥請講。”徐天青鄭重的樣子,讓她生出絲疑惑來。
就見徐天青面色凝重,仿佛練習過無數次一般,脫口而出卻說的很順溜:“六妹妹,我記得你去年和我說過的話,你處處避我,我到今日也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想發奮讀書努力考取了功名,唯有這樣我才有資格站在你面前,告訴你我有能力給你安定的未來,可是春闈失力我原想再等三年的,但姨母卻給你定了親事六妹妹我不能等了,我這些日子見了許多朋友,也弄到了我們新的身份文牒,你隨我走吧,我們天涯海角我定能護你如目,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析秋震驚的說不出來話,愣愣的看著徐天青徐天青以為自己的想法太過驚世駭俗,驚著析秋了,于是他朝析秋邁進一步,一鼓作氣道:“六妹妹,我知你不易,姨母處處打壓,你過的很難,而我”他垂了眼睛露出一抹挫敗的憂傷:“我也和母親提過你,可母親卻想也不想便否決了,還說她在一日便絕不會答應所以,我便想到此下策,雖然太過驚世駭俗,可是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一路從京城往西走,我們去苗疆,去西域,去任何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能生活的幸福美滿。”
徐天青自小學禮教德法,學孔孟君臣父子之道,析秋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樣的心里斗爭,才做出這樣大膽的決定來,私奔?連她都沒有想過!
“表哥!”析秋感動之余又搖著頭道:“謝謝你對我的這份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有身份文牒,你我出了這個內宅的門,以后靠什么生活?這些都不提,我們就這樣走了,你可想過你的父母,可想過我的姨娘和弟弟,我們一去就不可能再回來,他們會怎么樣?你苦讀這么多年,姨太太對你寄予厚望,你這么輕易就放棄前途功名,往后數十年都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一直在路上奔波她會怎么樣?你能為了一份男女之情,就放棄多年的努力,放開父母對你的含辛茹苦?”原諒她的不信任,她出自現代對男人的戒備要遠遠超出她的想象,徐天青的愛來的太沉重,她捫心自問能不能承擔的起時也會去想他的能力,他能不能背負的了這樣的重擔,即便是現在能,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會不會后悔,會不會生出埋怨,埋怨她當時為什么要答應和他私奔,為什么拖累他自高高在上的公子跌落泥濘變成社會最底層的庶民?他后悔了,她該如何?!
這太冒險了,析秋心里跳出來的答案,很肯定的給予了否定!
徐天青震在當場,他不知道析秋這一瞬間想了這么多,是的,析秋說的他都想過,并且日夜都在問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很確定自己可以,所以才做足了準備來找她:“六妹妹,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一起,便是再大的苦我也愿意承受。”
當他聽到大太太給析秋訂了親事時,心就宛如被人割去一塊,他便是站著不動不睡不呼吸,也會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疼的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他做了難以想象的努力才克制住不去找析秋不去找大太太,他靜思了幾夜才做出這個決定,他很清楚自己的心,也很慶幸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六妹妹,自從四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便一直在我心里,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能改變我對你的心意,請你相信我!”
析秋散失了語功能,不知道去和他說什么,徐天青直直的看著她,他看到析秋眼中的冷靜,他突然很害怕,害怕析秋直接拒絕他,徐天青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和她道:“六妹妹我不是要你立刻答應我,我給你時間考慮,五天后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讓司杏來找我,告訴我結果行不行?”
析秋很想現在就告訴他,可還是點了點頭,徐天青就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絢麗,他點著頭就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說著轉身就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竹林里。
析秋坐在石墩上,看著徐天青的背影直發呆,她仿佛還沒有從徐天青突然而來的大膽中反應過來,直至過了半晌司杏和春雁找來,她才喃喃的回了院子里。
本以為他們上次談話之后,她的態度那樣明顯,徐天青早已經收了心思,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后,他突然來和她說這樣的話,她不知道他這一年在想什么,但卻不忍心直接拒絕他
一夜未睡,析秋一早上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臉色好看許多,姨太太坐在大太太身邊,見析秋進來視線就落在她纖細玲瓏的身影上,暗暗感嘆:六丫頭果然長的像夏姨娘,如今瞧著可越發的比夏姨娘還要貌美。
她想到徐天青前些日子讓她來提親的樣子,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六丫頭如今未嫁先亡夫,京城內外誰不知道這事,莫說姐姐不會給她用心挑,即便是用心挑只怕以后也尋不著好人家,她出身不高又是庶女或許等過一兩年,天青成親后可以讓姐姐嫁了她給天青做房妾室。
也算全了天青一片癡心,也省的他整日胡思亂想耽誤學業!
姨太太的心思,析秋根本不用擔心,大太太再霸道就是把她送去當姑子,也不可能不顧臉面把她送去當妾,況且還是姨太太家,姐妹之間這臉面大太太怎么可能不要,她笑著和姨太太行了禮,姨太太就笑著道:“快起來!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析秋垂著臉露出一絲委屈的樣子,嘆道:“姨母嚴重了這都是我的命!”
沒有怪她們姐妹的意思,姨太太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和大太太說話:“姐姐說的不錯,還是六丫頭乖巧懂事!”
大太太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她想到蕭延亦的來時和她說的話,語間雖沒有怨她的意思,可是她卻看的很明白,姑爺分明就是對六丫頭動了心,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華兒為何執意要她將八丫頭嫁過去,原來姑爺早在以前就對六丫頭動了心。
她的親生女兒早逝,如今又丟了親事,她此刻看著析秋則暗暗惱恨,為何那洪公子這么短命,若不然將她嫁了也不會日日在她眼前提醒她,華兒連死前心里那難以吐出郁結。
大太太側開眼睛,面無表情的道:“我這里也沒什么事,你身子也不好,回去歇著吧。”析秋就乖巧的點點頭:“是!”又朝姨太太屈膝行了禮,便退了出來。
這一日,佟慎之回來的很晚,一回來就去了二老爺的房里,兩人關著門說了半天的話直到天擦著黑二老爺又匆匆出了門,析秋則安靜的待在院子里,她讓春雁將徐天青過往送來的東西,全部打包整理好,擱在她的臥室里,又囑咐道:“等入夜后你帶著春柳抬過去,別驚動司杏!”
春雁知道析秋的意思,就沉默的點點頭,將箱籠歸置好就等著入夜,然而京城里卻在當夜毫無征兆的全城宵禁,城內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二老爺也派人通知大太太守好門戶,大太太又通知了各房,析秋就吩咐春雁將院門落鎖,所有人不得出入!
原來,經過數日的內閣以及大理寺合議推斷辯證又有福建當地的官員作證,福建通敵倭寇暗中斂兵的罪名終于定了下來,證據確鑿直指二皇子,圣上勃然大怒一封圣旨就奪了二皇子的所有的爵位,封了平貴王,將貴州十三城劃做他的封地,勒令次日內必須啟程趕赴封地。
貴州可謂是山惡人窮,窮鄉僻壤,此一去山路迢迢二皇子這一生可能都無法再回來。
二皇子手捧圣旨攜臨盆在即的皇子妃在宮門外跪了數個時辰,宮門緊閉圣上避而不見,二人就長跪不起,直至二皇子妃突然腹部陣痛,羊水破裂在宮門外痛哭不止,二皇子也慌了神,宮門外旗手護衛才尋了軟轎由內監抬回了皇子府,經過一天一夜的腹痛,二皇子妃卻依舊沒有誕下皇子,三皇子就認為二皇子故意拖延時間,帶著羽林衛三千人,將二皇子府圍的水泄不通,罪名為:違抗圣旨,欺君犯上!若二皇子不能立刻出城,他就帶兵將皇子府一干人等全部絞殺殆盡。
二皇子自然不能立刻走,二皇子妃正在生產之際,三皇子不撤兵,兩方就隔著二皇子府對峙,雙方寸步不讓。
城內戒嚴,佟府府門緊閉,大太太將府里所有的小廝,婆子都調遣出來守著各個大門,所有人無事不得出門!
怕有流匪宵小趁火打劫?佟析硯聽到時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兩個皇子之間的矛盾,又怎么會有流匪入城?!”佟慎之則皺著眉頭道:“德宗一年,據史料記載,京城中便出現匪亂,許多官家因防備不當,一夜之間被人血洗滿門,全府之人成了流匪刀下亡魂,那時又處于朝政動亂,根本無人去管此案,直到德宗登基才著手調查此事,只是直至現在也沒有查到兇手依舊是無頭公案!”
佟析硯聽著咋舌不已,大太太急忙讓代絹,代菊將四小姐的衣物搬到正院里,將佟析硯帶在自己身邊,佟府內氣氛緊張京城內亦是如此,達官權貴閉門謝客商家紛紛關門閉戶,街道上也是人煙疏落根本無人敢上街。
二皇子在皇子府內,三皇子在府外圍守,對峙之下,終于在第二日晚上有了新的進展,二皇子妃并未順利生產,而是薨了,一尸兩命!
宛如緊繃的弦,最后一根扯斷了!
二皇子抱著皇子妃被血染紅的的尸體,打開府門站在臺階上,冷冷的看著三皇子三皇子也驚了一驚,沒有想到二皇子妃竟真的一尸兩命,他的目光就在皇子妃依舊隆起的肚子上轉了一圈,就抱拳道:“二哥,請!”
二皇子什么話也沒有說,帶著唯一的常隨,躍上馬車在近千人的“護送”之下,朝城門而去,忽然不知從何處涌出百人的亡命之徒,個個皆是絕頂高手,一下子沖散了護送的羽林衛,與近千人廝殺欲救出二皇子,兩方人馬在長街之上刀光劍影,嗡鳴聲直傳出幾條街,血腥味彌漫在京城上方。
人人膽戰心驚,佟府幾位小姐的院門口大太太派了三四個粗使婆子日夜守著,析秋緊緊蹙著眉頭,她的院子在佟府的最西方,過了竹林便是佟府的倒座,隔了倒座就是外面的衡街,若真有流匪闖入,此處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
子時時分,便是位于城北的佟府,也清晰的聽到了外面有依稀喊殺聲傳來。
春雁和司杏護著析秋坐在臥室里,院子里有風吹著竹林的竹枝沙沙炸響,司杏簡直是草木皆兵,頓時嚇的面色發白,然而就在此時,樹影跳動的竹林之中,一個黑色的身影,輕盈的從院墻上一躍而下,龍行虎步般踏著濃濃的夜色朝知秋院慢慢走來
題外話
記得給未央長夜投票啊。哈哈哈哈~群啵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