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當年的事是老爺親自過手去查的,我不過是意外得了一個票根而已,老爺今天找了個什么柳夫人來,妾身一直長住內宅,哪里知道什么柳夫人徐夫人的!”
“呵呵”大老爺最后一絲耐心徹底消失了,他看著大太太道:“那我告訴,當年那票根分明就是你讓佩蓉身邊的婆子去存的,然后又用五千兩銀子買通了柳夫人去府衙鬧,吃準了我急怒之下不會去查證,是不是?!”
“張飛鳳,你我夫妻二十余載,我念你獨自在府中操持庶務,又有這么多子女教養,我處處包容你,便是前幾年柳兒的死,我也是睜一只閉一只眼,可是你呢,竟是變本加厲,這么多年你非但不收斂,手竟伸的這樣長,到我的衙門去作亂,害了佩蓉這么多年含冤受苦,你說你作何居心!”
大太太氣的面紅耳赤,她看著大老爺也是怒道:“你竟是這樣看我?我自問這些年守著這個家,費盡心血,莫說我沒有必要去害旁人,縱是我做了那又如何,所為功過相抵,老爺竟然半點情分不留,當著旁人的面來質問我!”她說著,手指夏姨娘冷笑道:“還有,事情過去這么多年,無憑無證,老爺單憑夏姨娘片面之詞就懷疑妾身,單憑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說妾身曾買通了她陷害夏姨娘?老爺不信妾身這個嫡妻的話,卻寧愿相信一個妾室的話,去相信一個陌生女子的話,老爺這樣做,又是何居心!”
大太太咄咄逼人,滿臉怒意絲毫沒有退讓之勢。
柳夫人一聽大太太質疑她的身份,就嚇的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她看著大老爺,大太太道:“妾身真的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嫡妻,絕無半點造假,太太若不是信大可派了人去柳永打聽,妾身所說絕無半點虛假。”
大太太正在火頭上,一甩袖子指著柳夫人便道:“閉嘴!”柳夫人嚇的臉色一白,害怕的去看夏姨娘,夏姨娘就垂著眉眼,緩緩走到柳夫人身邊,扶著她起來,滿臉的從容不迫,自從六小姐被大太太定了山東的親事時,她心里便宛如刀割日日為自己的無能懊惱,她恨自己無用,竟是連一對兒女都保護不了,她甚至想到了死所幸的是六小姐機智,自己化解了婚事,可是卻在她心里給她敲了一個警鐘,六小姐越發大了,婚事是早晚的事,逃了這個山東洪府,會不會還有福建周府,遼州徐府?
她不能讓六小姐遠嫁,更不能隨意讓大太太把六小姐許了人家,可是她有什么辦法,她能有什么辦法
直至出了司杏的事,姨太太扣了司杏關在房里,她就猜到姨太太的目的,她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卻是下定了決心決不能如了姨太太的愿,所以她才讓秀芝去和析秋說了那樣的話,果然第二天六小姐就去了普濟寺,她站在院子里滿身的冷汗,緊緊握著拳頭手心里被指甲掐了數道血口子,她忽然醒悟過來她這么多年他不肯低頭去主動找大老爺,這么多年不想去理會一個當年問也不問,對他毫無信任的便降了他罪的男人,是多么自私自利,他不是別人,他是她一雙兒女的父親,現在只有他才能解救析秋!
所以她準備了幾個月后,帶著佟敏之跋山涉水歷經千難去了永州,主動去和大老爺談當年的事情,去解開那個一直停在彼此心中的結,大老爺果然信了她的話,派人去永州查了,得出了真相,他們之間的誤會了解除了,她看著大老爺如當年一樣對她寵愛有加,他看著大老爺憐惜的抱著七少爺,七少爺臉上洋溢的笑容時,她忽然明白,即便他們之間沒有了愛情,她再無法像以前那樣自然的和大老爺在一起,那又怎么樣,只要他能帶給她的一雙兒女快樂,能給她一雙兒女庇佑,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值得她去忍受,去付出!
心思轉過,她抬頭看著大太太道:“太太,老爺并沒有相信妾身的話,也并非相信柳夫人的話,老爺親自去了柳永縣確認,親自去了天恒錢莊,對比當年錢莊留著的票根,上面簽的字,根本就不是妾身的筆記太太,您不能這么說老爺!”她說著,拿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大太太瞇著眼睛看著夏姨娘,怒從心起上去一步,一巴掌就打在夏姨娘臉上,怒道:“賤人,這里何時有你說的份!”夏姨娘捂住蹬蹬就退了兩步,大老爺眼睛一瞇,伸手堪堪扶住了夏姨娘,夏姨娘的臉上頓時紅腫了一片,大老爺看著滿臉的怒容,抬手就要去打大太太
大太太看著一驚,卻是身子一挺湊到大老爺面前,喊道:“佟正安,你這是要為了妾來打我?”她臉色通紅,大有不管不顧之態,大老爺的手舉在半空中怒瞪著她,動作卻遲疑下來
夏姨娘靠在大老爺懷中用帕子捂住眼角哭了起來,大太太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大老爺還未收回的手,忽然就落了下來。
啪!
大太太捂住臉滿臉的不敢置信,她瞪著眼睛看著大老爺,呼呼喘著氣,大老爺就斜睨著她,冷道:“這件事過去這么多年,佩蓉根本沒有追究的意思,我若不是看著慎之的面子上,你以為我真的不會休了你!”
他將夏姨娘交給春柳扶著,他服侍著大太太道:“我從來信任你,府里的事也從不過問,即便是幾個子女的婚事,我也放心交給你,你問問你自己你是怎么做的。”
大太太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依舊捂著臉上,抬手指著大老爺,瘋了一樣道:“佟正安,你敢打我?!你當年去我張家提親時,是怎么和我父親說的,當年的話你都忘了嗎?我下嫁給你,為你生兒育女照顧子嗣,你五品外放十幾年我可有說過半個不字,你今天竟然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來打我?!你問問你自己,你對得起我,對得氣我們張家么。”
提到張家,大老爺的目光果然閃了閃,張氏當年是江南世家,張老爺曾是應天府知府,盛寵一時,他當年不過是初出茅廬的舉人,張老爺對他的幫助,包括日后官場的扶持照顧,以及當年他一意孤行外放,張老爺半句話都沒有責備,還幫他勸著大太太,這樣的恩情大老爺一直未忘,是以大太太提到自己的父親時,大老爺目臉色就是一僵。
夏姨娘一見大老爺這樣,就暗暗蹙了蹙眉頭,大太太果然氣焰高漲起來,一巴掌將桌面上的茶盅果盤揮在地上,指著大老爺正要說話,就在這時,春雁從房間沖了出來,拔尖了聲音道:“六小姐六小姐醒了!”
大老爺忽然面色一怔,就指著大太太道:“瘋子!”轉身就和夏姨娘兩人急忙進了房里,大太太看著大老爺和夏姨娘的背影,就覺得一股血氣瞬間沖到了頭頂,她提著裙子就跟著進去。
夏姨娘撲在析秋身上,抱著她道:“六小姐,你終于醒了”大老爺站在夏姨娘的身后,面容上也滿是關切!
析秋看著夏姨娘,目光就落在夏姨娘紅腫的側臉,夏姨娘一驚就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又去問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有沒有想吃的東西,你和姨娘說,姨娘給你去做!”
析秋就朝夏姨娘笑了起來,點頭道:“我想吃您做的山藥棗泥糕。”這個時候夏姨娘什么也顧不得,擦著眼淚就站了起來看著她道:“姨娘這就去,這就去!”說著,轉身迫不及待的就出了門。
析秋又看著大老爺,虛弱的喊了聲:“父親。”大老爺微微點頭:“你好好休息,來總管讓人去通州請半仙郎中張先生的傳人,下午就能到府,你的病一定能治好!”析秋朝她笑笑,點頭道:“有父親在,女兒不怕!”大老爺的心頓時就暖暖的,他坐在床邊的杌子上,握著析秋的手道:“要不要喝水?”
析秋搖了搖頭,又看到大太太隨后走了進來,她便強撐著就要坐起來行禮,大老爺一把按住她,冷著臉道:“你病著何必講這些虛禮,好好休息。”析秋僵著身子,卻是那眼睛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就是眼角一瞇,冷笑道:“你父親說的對,何必在意這些虛禮!”她故意把虛禮兩個押的很重。
大老爺眼睛一瞇,回頭看著站在門口的春雁道:“送你們太太出去!”大太太臉色一僵,冷嗤一聲推開春雁的手就走了出去。
大老爺去看析秋,小聲的問道:“你可好些,可有力氣和父親聊聊?”析秋點點頭,大老爺就道:“我昨夜去了普濟寺,也看過那夜著火的那間房間,我發現火是從窗臺上起的,房間里也沒有打斗的痕跡,可是門鎖卻是被人撬壞了,你告訴父親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析秋垂了眼睛不說,眼淚就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大老爺就輕聲道:“有父親在,你不要怕”析秋咬著嘴唇,就和當初告訴普寧師太一樣,將那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大老爺聽著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氣的手腕在抖,他看著析秋道:“可看清楚來人到底是誰?”析秋搖著頭道:“沒有,他們進來便是氣勢洶洶,說是收了別人的銀子,來取我的命!”說完,露出欲又止的樣子來。
析秋自小生長在府里,她哪里又接觸過什么人,更不可能有什么仇家,到底什么人這樣心狠,竟是對著一個孩子下手。
“六丫頭,你是不是知道是誰?”大老爺按著析秋的手問道:“你和父親說,父親為你做主!”析秋垂了臉不說話,大老爺就更加確信析秋定是知道,析秋卻是轉了話題去問大老爺:“父親,表哥是不是還是沒有消息?”
大老爺眉梢一挑,不明白析秋怎么突然去問徐天青,耳邊就聽到析秋道:“父親可能不知道,表哥是因為我而離開的”說著她垂了頭,大老爺就皺著眉頭道:“此時你四姐姐在信中已與我說過,這件事錯不在你,你不必自責!”
析秋就垂了眼,道:“可是姨母好像一直在怪我,恨我!”大老爺表情一怔,一瞬間仿佛想通了什么
析秋就不安的看著大老爺,道:“父親您怎么了?!”大老爺臉色顯得不好看,擺擺手道:“父親沒事!”
這邊夏姨娘做了山藥棗泥糕回來,來總管也匆匆趕了過來,他身邊跟著一位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作婦人打扮,大老爺問道:“這位是?”來總管就道:“這位夫人就是張先生的衣缽傳人!”大周女子教條甚嚴,但也不乏女子拋頭行醫做生意,所以大老爺并不奇怪。
只是奇怪的是,去通州接人來回兩天,便是最快也要到酉時,怎么這個時辰就到了?!
來總管仿佛知道大老爺的疑惑,就微微朝他點了點頭,大老爺按下心中的疑惑,就對女子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那女子擰著眉頭道:“夫家姓張,大人喚我張夫人便可。”她說完,目光就落在房中道:“不知病人在何處?”大老爺就做出請的手勢,張夫人跨進房里,析秋正靠在大迎枕上,張夫人的目光就在析秋臉上略停留了片刻,便坐在析秋床邊的杌子,拿了脈枕放在一邊就去給析秋切脈,大老爺和夏姨娘站在一邊,只是過了小片刻,張夫人便沉著臉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佟大人,這位小姐并非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她有低頭去看了析秋的脖子上的傷口,回頭對大老爺道:“毒素便是從這傷口滲入的。”很確信的樣子。
大老爺震驚的無以復加,對方不但痛下殺手,竟然連刀上也淬了毒,真是好狠的手段,夏姨娘急著問道:“先生,可有解法?”
不但大老爺和夏姨娘震驚,便是析秋也暗暗吃驚不已,她是不是中毒她自己清楚的很,她讓春柳買了銀杏果回來用酒精分解了日日服用,又用白附子配了大量的白礬抹在傷口上,以至于傷口沒有好卻也沒有發生潰爛她這樣的癥狀,把脈時與破傷風的脈象很是相似,這還是她在讀書時做過切身的試驗,又做了調查才知道的!
一般的大夫,若不了解情況,根本不能立刻確診,譬如胡大夫那樣,即便他懷疑可是卻不能確定一樣!
析秋打量著張夫人,她個子不高皮膚也略顯得粗糙,像是常在外面奔波的樣子,談舉止也是一派大家閨秀的作派,通身的氣質如蘭淡雅,她很確定不認識她,可是,她為什么會這樣說?!
析秋暗暗疑惑,可是張夫人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轉了身似模似樣的走到桌邊,從自己帶來的藥箱中拿了兩小瓶藥出來:“這是外敷。”又指著另外一瓶:“這是內用,三日后毒便能消除。”
那瓶子通身黑漆漆的,析秋看著便是一怔。
蕭四郎!
析秋放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張先生將要交給夏姨娘,又交代了一句,便提著藥箱往外,走到門口她忽然停了腳步,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析秋一眼,繼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來總管跟在她后面匆匆跟去送。
大老爺看了眼夏姨娘,目光又在析秋的臉上轉了一圈,忽然站了起來,揮著袍子什么也沒說便出了門!
正院中,他站在智薈苑門口,看著身后的來總管吩咐道:“派了人去一趟山東,請徐大人來。”來總管一驚,大老爺就已經頭也不回的進了智薈苑的如意門。
大太太正坐在暖閣里,腳底下滿地的碎瓷,墻角的多寶格也傾倒在一邊,她一見大老爺進來,就跳著從炕上站了起來:“佟正安,你還有臉到我房里來,你給我滾!”
房媽媽忐忑的站在門口,直朝大太太打眼色,可大太太非但視而不見,還踏著滿地的碎瓷指著大老爺道:“我告訴你,今日你若不把話給我說清楚,那我們便去應天,父親不在,我們就去找我大哥評評理,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竟然這樣對我。”
大老爺等她說完,沉著臉回頭看著房媽媽道:“都給我出去!”房媽媽一驚,就垂著頭領著代荷幾人就退了出去,又關了門。
大老爺負手而立,站在門口,一改方才的怒容滿面,他面色平靜的去問大太太:“六丫頭在廟里受傷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大太太臉色一變,大老爺就逼近她問道:“是不是你和姨太太兩人請了殺手,去廟里動的手?”大太太滿臉的驚容,大老爺喝道:“快說!”
“老老爺說什么,妾身不明白!”她剛剛還氣焰囂張,此刻看著大老爺卻是忍不住瑟縮起來,大老爺便是不問也能確定了,他朝大太太點著頭,滿臉譏誚的指著大太太道:“好,好!你很好!”
大太太此刻才反應過來,她辯著道:“六丫頭不過是受了點傷,廟里著火也是意外,又怎么扯出殺手之說!”
大老爺回頭看著大太太,一字一句道:“六丫頭中了毒,毒是從她傷口滲進去的,你告訴我什么樣的意外傷,能讓她中毒,你告訴我?”大太太連連后退,卻依舊不去承認:“真是笑話,便是真有殺手,老爺你有什么證據說妾身和飛露請了殺手去殺六丫頭?”
“我有沒有證據?好,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現在我就讓人去查若是讓我查到這件事與你有關”他指著大太太道:“張飛鳳,我佟氏容不下你!”
題外話
一章寫不完!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