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只要是人就便有弱點,這些婆子跟著大太太,不過是想領個好差事,得些好處,她們不待見她是因為他們覺得她是女兒,即便如今得了勢,過個一兩年還不是要一頂花轎嫁了人去,這府里早晚還是在大太太手里。
他們若是和她示好,待有一日大太太重新掌權,她們這些人不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雞,只怕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當下要做的不是盡快握權,而是要讓她們知道,大太太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管理府中的事!
如此一來,搖擺不定的沒了選擇,忠心與她的只會更加忠心,而一心等著大太太東山再起的,也沒了希望
析秋辭了大老爺,回房換了一件石藍色半舊的對襟水袖素面褙子,頭上別了一朵淺粉的絨花,一只點翠的碧玉蘭花簪子,通身裝扮清透素凈,她自梳妝臺前站起來,春雁看著眼前一亮,紅著眼睛道:“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小姐了。”滿臉上是淺淺的笑意,連眼眸都是明亮若湖水一般
春柳也忙點著頭,嘆道:“真希望大老爺一直留在京中。”大老爺三年外放未滿,在府里也不過待些日子還是要回永州,而且,這次回去只怕連夏姨娘也要去了,她想著滿心里的高興,就不由少了一分。
析秋看著他們兩個,笑著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大老爺和姨娘為我鋪了路,我又豈能處處都依賴他們!”說完,她便往外走,春柳納悶就去問道:“小姐這是要去哪里?錢媽媽早上可就來問過一次,小姐何時安排時間見一見府里各處的管事婆子。”
析秋依舊腳步不停往外走,邊走邊道:“現在是卯初,自是要去母親房里請安,至于那些婆子不著急,最近府里的事也不多,再等一等吧。”春柳和春雁一愣,滿臉疑惑的跟著析秋往外走,析秋回頭對春柳道:“你留著吧,司榴,司杏走了院子里人手一直不夠,你里里外外的跑著,今天就放你一上午的假。”說著又看著春雁:“等明日再輪到你!”
春柳聽著,就用帕子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來:“看小姐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抱怨了呢,您也是日日累著都沒喊休息,我哪里就有資格休息了不過您讓我留下我倒是真想到一樁事沒做,不如就讓春雁陪著您去,我還要去洗衣房瞧瞧!”
析秋微微笑著,就點頭道:“你去吧!”說著,就帶著春雁去了智薈苑。
智薈苑大門緊閉里,春雁喊了幾聲的門,代荷才跑過來開門,見是析秋便是一愣:“六小姐,您怎么來了?”析秋朝她微微一笑,道:“我來給母親請安。”
代荷露出錯愕的表情來,開了門笑著道:“四小姐剛剛服侍著吃了早飯,這會兒正在按摩呢。”可是時至今日她已不敢將析秋擋在門口,可是想到房媽媽和大太太,她立在門口的身子,就露出微微的遲疑。
析秋眉頭微皺:“我進去看看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代荷瞧著心里一驚,下意識的就退了一步,析秋沒有再多說什么,抬腳就進了門,院子的兩個粗使婆子見到析秋,便是想攔也不敢攔,析秋從容的上了臺階進了正廳里,才一進門一股濃郁的藥味便充斥了鼻腔,她擰了擰了眉頭,親自打了簾子進了房里,大太太躺在床上,臉色蠟黃,頭發上的發髻松散著凌亂的披在枕頭上,她閉著眼睛躺著,佟析硯正坐在她的腿邊給她按摩,房媽媽則坐在腳踏上,給大太太捏著手。
見到析秋來了,佟析硯笑了起來,道:“六妹妹來了,快坐!”房媽媽也回頭朝析秋看過來,眉眼間卻沒有佟析硯的笑意,眼底里滿是憤怒之色。
析秋暗暗挑了挑眉,朝佟析硯走去:“四姐姐,母親可好一些了?”佟析硯站起來拉著析秋的手,看了眼熟睡的大太太道:“自前日里暈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口說話,也不怎么吃飯,我正擔心著呢你來的正好,你幫我去求求父親吧,讓他再請了為你看病的張夫人來,興許她有法子呢。”
那張夫人可不是大老爺請的,再說,是不是張夫人她還真不敢確定。
析秋笑著點頭道:“你先不要著急,大夫是怎么說的?”佟析硯看了眼房媽媽,回道:“說是肝氣郁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加上上次惡鬼纏身的事母親身體一直虛弱,如今再一病就”析秋聽著就挑了挑眉頭,回道:“你也不用擔心,這樣的病也是常見的,只要要細心調養想是問題不大。”
佟析硯就點頭道:“太醫也這么說,說要細心調養,飲食清淡切不可大補,不可再受刺激情緒不可有大的波動三五個月后方可痊愈。”析秋就欣慰的點點頭:“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她笑著走到大太太面前,低頭去看大太太,輕聲喊道:“母親!”大太太沒有反應,只是房媽媽忽然站了起來,擋在析秋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六小姐,太太剛剛睡著,這會兒怕是不能聽您說話。”她挑著眉頭看著析秋,戒備的意思毫不掩飾。
析秋臉色一變,尷尬的道:“我我只是想和母親說說話,有人在旁邊和她聊聊天,她便是睡夢里也知道有人在旁邊不是。”析秋的樣子,落在佟析硯眼中,隨即又生出一股內疚來,大太太是她的母親,她自是想保護,六妹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更是朋友,她也不想傷害,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從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時光,可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從六妹妹去了廟里,夏姨娘離府奔赴永州,這個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房媽媽!”佟析硯擰了擰眉頭:“勞煩您幫六妹妹沏杯茶。”房媽媽滿臉的不情愿,瞇著眼睛看了眼析秋,回道:“那四小姐,六小姐稍坐,奴婢去去就來!”說完慢慢的出了門,佟析硯又回頭看著析秋道:“六妹妹不要在意,房媽媽她現在是草木皆兵,便是我,她也怕我說什么刺激的話。”
析秋點點頭,表示理解:“母親這樣我心里也難過,父親那里我也勸過,只是”她說著也是滿臉的為難,佟析硯也明白,如今夏姨娘和大太太雖然沒有鑼對鑼鼓對鼓的撕破臉,可府里的下人早就在沉默中分成了兩邊,析秋若是幫著大太太去說話,在夏姨娘那邊為難也是正常的。
她嘆了口氣,紅了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成了這樣!”析秋滿臉的煩愁抬手攬著她,兩人相對無語。
就在這時,門外春雁掀了簾子探頭進來,看著佟析硯道:“四小姐,奴婢剛剛瞧見來媽媽,好像是有事尋您,又進不來!”佟析硯就挑著眉頭:“來媽媽?她找我什么事!”
春雁搖了搖頭,表示并不確定,佟析硯就回頭為難的看了眼大太太道:“你去和她說稍后再來。”析秋就拉著她的手道:“如今外院的事都在來媽媽手里,父親又把府里的事交給你我,許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你就去看看,母親這里有我呢再說房媽媽也快回來了。”
佟析硯想了想,就點頭道:“那我去瞧瞧。”析秋點點頭,佟析硯就掀了簾子出了門。
析秋看著她出門,轉身目光就落在大太太的臉上,她依舊緊緊閉著眼睛,但是垂著眼睛睫毛卻是微微跳動,佟析硯說大太太這兩天神智時清醒時迷糊,她走到床邊坐在床頭的杌子上,隨即目光就落在大太太垂在被子外的手上,她的手剛剛迅速跳動了兩次。
她又仔細盯著,果然食指和中指又跳動了兩次,像是不受控制的,以毫無規律的狀態,跳動著,只是幅度很小頻率也不高,若不細心觀察確實難以察覺。
這樣的跡象
析秋眉頭微挑,抬手就握住大太太的手,放在手心里慢慢的揉搓著,她邊幫大太太按摩邊道:“母親,我知道您心里有氣,可是女兒也沒有辦法廟里的事女兒并沒有怪您,可是父親那邊女兒也無權做主,如今這樣的局面女兒真是無能為力!”她說著一頓,又湊近了大太太道:“其實,女兒心里也曾怪過您,大姐姐當初引三皇子去侯府的花園的事,您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您卻沒有阻止,那一天若非女兒急中生智,怕是這會兒已經在皇子府的某個沒有名的院子里了”她說著就緩緩湊近大太太
房媽媽急急忙忙端了茶進來,遠遠的就在房外聽到里面傳來粗啞的斷喝聲,她心中一急立刻沖進了房里,就看到大太太將身后墊著的迎枕砸在了地上,正用手指著六小姐怒吼不斷,六小姐正遠遠的站在柜子邊,滿臉的不安惶恐,見到她進來,她便道:“媽媽,母親這是怎么了,怎么看著像是像是”像是失心瘋一樣。
房媽媽臉色一沉,就把茶盅放在桌子上,跑到大太太面前,大太太瞪著眼睛死死的看著析秋,胸口呼呼喘著氣,嘴角飛快的抽了抽張了嘴巴,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卻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
房媽媽面色大變,回頭滿臉陰鷲的盯著析秋道:“六小姐,你對大太太做了什么?!”析秋一驚搖著頭道:“我什么也沒有做,只是站在這里陪母親說說話而已。”房媽媽根本不相信,她抱著大太太順著氣:“你什么都沒有做,太太怎么可能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四姐姐才剛剛出門,我能做什么?媽媽這話說的我卻是不明白!”她說完,就看著大太太喊了聲:“母親!”豈料她喊話一出,大太太就在房媽媽懷里劇烈的痙攣起來,析秋不敢去看又抬頭去問房媽媽:“媽媽瞧,我剛剛也只是這樣喊了一聲而已。”她說著小心翼翼道:“媽媽可要我幫著去請大夫。”
房媽媽心里不信,可是大太太的表現又說明了問題,難道是大太太因為恨六小姐,所以一醒來看到她就情緒激動起來?
“六小姐,即是這樣奴婢斗膽還請六小姐先回去吧。”她看著大太太抖著的手,又道:“還煩請六小姐把四小姐請來!”析秋就惶恐的點點頭,掀了簾子站在門口,卻沒有立刻去喊佟析硯,門外守著的代荷見到析秋出來,就納悶道:“六小姐,大太太在里面怎么了?”沒有傳喚,便是她們房媽媽也不讓進去。
析秋皺了皺眉頭,回道:“好像是母親犯病了,也不知怎么突然抖了起來,將枕頭扔在地上,卻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她說著低頭嚶嚶哭了起來,很悲傷的樣子。
析秋話落,隔著簾子的房間里,又傳來大太太獅子一般的吼叫聲。
代荷聽著就是心里一驚,這兩日房媽媽看的緊,大太太的病情是半分未露出來,以至于大太太到底病到什么程度,連她都不知道,現在聽析秋這么一說,頓時嚇的就是六神無主,臉色也驟然白了起來。
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門簾子,析秋就擦了眼角往外走,正巧碰到佟析硯,她一見析秋的眼角紅紅的,就驚訝道:“這是怎么了?”又緊張的看著房里:“可是母親”析秋搖搖頭,又點點頭:“母親剛剛醒來,看到我就生了怒,這會兒正發脾氣呢。”
佟析硯松了口氣,露出歉意道:“母親心里的坎過不去,也不單是怪你一人,便是連我也要小心翼翼的。”析秋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免得母親看到我又生了怒,影響了身體。”
佟析硯點點頭,目送析秋離開,就轉身回了房里。
析秋帶著春雁出了院子,代荷跟著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關了院子門,春雁上來扶著析秋道:“小姐,大太太剛剛是怎么了?奴婢聽著聲音像是”析秋就搖頭道:“你知道便好了,不要亂說。”大太太的病,即便是傳出去也不該由她的人來說,代荷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她來說可信度會更高些。
析秋說話轉身往回走,隨即一愣,就見佟析玉遠遠的站在花園邊,表情漠然眼神呆滯的看著她,析秋眉梢微挑遠遠的對佟析玉點點頭,佟析玉卻是提著裙子,頭也不回飛快的轉身跑進了花園里。
春雁滿臉錯愕:“八小姐這是怎么了?”佟析玉一向如此,她聽說昨晚梅姨娘去大老爺的書房,卻被大老爺的常隨攔在了外面,現在她們母女沒有了大太太作為靠山,心里必定是惶恐難安!
當天,胡大夫又被請進了智薈苑,如何診斷結果如何,她便是不聽也料想的得到,肝氣郁阻,心火淬盛,濕痰生熱本就是類中風的征兆,這樣的癥狀并不明顯,也不嚴重,但卻要好好調養,不能再受刺激,若不然便會直接變成中風。
她不知道大太太有沒有變成中風,但想必這段時間她是無法下床走動大太太生病的事果然就風吹草長一般,在內院里傳開來
析秋當晚喊了來媽媽和錢媽媽到房里去,三個人點著燈說了一夜的話,第二天析秋去房媽媽那里領了這兩年的賬目,熬著兩夜看完了,又在這幾月上細細做了標注。
一早上,胡大夫來給大太太復診,又來看了析秋的病情,搖著頭滿臉疑惑的走了,下午,徐大人到了京城,不曾提前打招呼直接進了佟府,大老爺得到消息急忙趕到二門去迎,徐大人長的瘦瘦黑黑的,人顯得很精明,嘴唇很薄顯得有些刻薄的樣子。
他也不繞彎子,看到大老爺便問道:“連襟,賤內在貴府可是做了什么不當的事?”他一直催姨太太回山東,可是過了大半年她固執的留在京城就是不肯回去,他也擔心可是一直無從分身,直到佟大老爺一份信去,他便是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么事。
佟大老爺臉色也不好看,對徐大人叉了叉手:“你一路奔波,先去我書房吧。”此處也不是說話之所,徐大人便點點頭,隨著大老爺兩人去了書房!
析秋不知道佟大老爺和徐大人說了什么,只聽說當天下午徐大人便臉色陰冷的去了智薈苑的廂房,關了門和姨太太說話,姨太太瘋了一樣,將廂房里的東西悉數砸了個干凈,她身邊一直跟著的丫頭,更是被砸的頭破血流。
徐大人大怒,竟是招呼也不打,就讓人綁了姨太太,直接扔到馬車上,駕車出了城,直到一個月后析秋才知道,徐大人是押著姨太太直接去了應天,將姨太太丟在了應天的張府,這是后話。
春雁和春柳是喜上眉梢,兩人各提了食盒從廚房回來,笑瞇瞇的道:“小姐,今天大老爺讓大少爺陪著去同僚家中做客,我們不如把姨娘和七少爺請了來,一起吃頓飯吧,回來這半個月”
析秋放了手里的賬本,走過來看著兩人擺了滿桌的菜,笑著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是這樣高興?”春柳笑著道:“尋常的日子,只是奴婢在廟里住的久了,許久不曾吃到好的,今日就想討了小姐如今的好處,吃些好東西!”現在廚房哪些個婆子,一聽是六小姐要吃的,哪一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搶著做。
春雁和春柳請了夏姨娘和七少爺來知秋院吃飯,可是飯菜剛剛擺上桌面,府門外突然喪鐘大作,云板扣響所有人面色一驚,還沒等析秋數清云板敲了幾次,錢媽媽就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驚呼道:“圣上駕崩了!”
題外話
有娃子說,如果我寫的早就早點發好吧,我今天不卡四點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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