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擰了眉頭:“你去老四那邊瞧瞧,析秋傷著沒有。”
“奴婢這就去。”吳媽媽應著轉身要出去,正在這時紫薇掀了簾子探了頭回道:“四夫人房里的春柳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太夫人眉梢微挑,看向吳媽媽,吳媽媽面上露出笑容來,心里也是暗暗點頭,寶珠哭著回來,四夫人跟著就遣了身邊的丫頭來,無論這件事原因是什么,四夫人這么做無疑是在顧念太夫人的面子。
春柳進來,恭恭敬敬朝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這么晚打擾您休息了。”
“沒事。”太夫人面色微霽:“析秋怎么樣,可燙著了?”
春柳抬著頭,朝太夫人搖頭道:“夫人沒有受傷,夫人只是受了驚而已”她說著,看著太夫人臉上有放心的神色,她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又道:“夫人說,也不是大事兒,就是四爺說的話稍微重了些,寶珠是女孩子面皮薄了些,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來,所以讓奴婢跟著來瞧瞧。”
是在告訴太夫人,本來就是小事,四爺是主子罵一句喝一聲的,本不用放在心上,是因為寶珠面皮太薄了些才會鬧著回來的。
春柳說著頓了頓,又道:“四夫人讓奴婢看看,若是沒事就帶寶珠回去,不能這么晚了,為了這些事吵的您不得安生。”
太夫人微微點頭,對春柳道:“時間也不早了,這件事明早再說吧,為一件事寶珠若是現(xiàn)在回去勢必也要安排一番,沒的耽誤了他們休息,既然人已經(jīng)來了,今晚就讓吳媽媽安排她休息一晚,明兒再說吧。”
春柳目光一閃,剛剛夫人讓她說把寶珠領回去時,她還滿心里的擔心,太夫人真的會讓寶珠跟著她回來,那今兒晚上四夫人做的事不就算是白費了,她心里存了顧慮,說起來話心里直打怵,這會兒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
太夫人沒有讓寶珠直接跟她回去,是不是說太夫人對寶珠是不是再回去,心里已經(jīng)生了計議?
“是!”春柳垂了眉眼回太夫人的話,太夫人點點頭,看向紫薇道:“送送春柳姑娘。”紫薇應是。
紫薇就笑著打起簾子,朝春柳道:“我送你出去。”春柳朝太夫人行了禮隨著紫薇退了出去。
待春柳出去,吳媽媽就看向太夫人道:“要不要喊寶珠進來問問?”
太夫人擺手道:“不用。”太夫人嘆息道:“既然她回來了,也不用回去了,她原來在哪里做事?”吳媽媽想了想回道:“原是跟著紫陽做院子里灑掃的事。”
太夫人目光微微一動,問道:“紫陽現(xiàn)如今還留在房里?當?shù)氖裁床睿俊?
吳媽媽回道:“上次奴婢去送皮草的時候,好像是在廚房里看見紫陽了,前些日子二夫人給四夫人的院子里撥了兩個灶上婆子,奴婢瞧著紫陽像是在管著小廚房的事。”
“她倒是聰明。”太夫人想了想,臉上喃喃的表情已經(jīng)換上了笑意,她對吳媽媽道:“后院里有兩個花圃,現(xiàn)如今是兩個婆子管著,你讓寶珠去幫忙吧。”
也省的在前院里轉悠,老四向來對丫頭婆子的事不上心,無論對錯只要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他只當沒有看見,紫陽和寶珠是她遣過去的,也是看院子里沒有人伺候,兩人在院子里伺候了兩年多,手下的活又是吳媽媽親手訓練出來的,旁的事不敢說這端茶倒水想必應該不會出錯。
她原是當析秋容不下房里有人,不過現(xiàn)在再看,只怕是這個寶珠不安分,她尋思是留不得,又不能明著把人送回來,這才弄了這出?若不然怎么又留了紫陽,她身邊的幾個丫頭樣貌也不俗,看來是她多想了。
“奴婢知道了,明兒去就安排。”吳媽媽暗道,四夫人也是不容易,才進府里來,便是房里有什么事,也不能明著去辦,事事處理的小心翼翼,便如當初春雁的事,她也是忍耐了下去,春雁如今還留在房里不能出來
“寶珠在房里,你管著些,若是不行就送去莊子里去,也讓那些丫頭看看,不是從我這里出去,就當自己比旁的人高了層,反倒在府里惹事生了是非。”太夫人放了茶盅,站了起來:“幫我卸了釵環(huán),歇了吧!”
吳媽媽就扶著太夫人進了臥室。
第二日一早上,析秋領著去給她請安的敏哥兒過來,太夫人正和吳媽媽在院子里散步回來,見到析秋笑瞇瞇的問道:“今兒怎么這么早!”
敏哥兒就昂著小臉回太夫人的話:“母親說敏哥兒去的早,所以我們就早點到祖母這里來。”
太夫人就笑著點頭,扶著吳媽媽的手上了臺階,問析秋道:“老四呢,不是這兩日要歇在家里,怎么一早上也不見人。”
“早上侯爺去了,這會兒正和侯爺去了外院里說話,許是遲些會來。”析秋牽著敏哥兒的小手,身后跟著的丫頭婆子留在了門外,兩人隨著太夫人進了暖閣里,紫薇奉了茶上來,析秋笑著謝了,道:“娘早上去散步了?早上天氣頗冷,您身子又不好,若是走的急了出了汗,很容易便受了涼。”
“嗯。”太夫人在炕上坐下后,就舒坦的嘆了口氣,又端了早早涼著的茶喝了一口,才道:“放心,我這樣的年紀便是想走的急也力不從心了,只能和吳媽媽在院子里轉幾圈罷了,哪里有汗出!”
析秋坐在下首,看著太夫人就淡淡的笑了起來。
“昨兒那銀樹果真是好看,改明兒都裝好了,在我院子前也擺一顆,也不定非要過年過節(jié)的,平日里擺著也能當著燈籠用,又好看!”太夫人說完,鑫哥兒和晟哥兒恰巧從碧紗櫥里出來,兩人一邊一個撲在太夫人身上,咯咯笑著道:“祖母,我們今天還要幫四嬸嬸裝樹!”
太夫人就哎呦哎呦的笑著,指著析秋道:“沒見著你們四嬸嬸嗎,這樣沒禮貌!”
鑫哥兒和晟哥兒就笑嘻嘻的轉頭,一人一句的喊道:“四嬸嬸好。”
析秋笑著朝兩人點點頭。
晟哥兒又看見到敏哥兒正站在析秋身邊,晟哥兒就從太夫人身上滑下來,湊到敏哥兒耳邊嘰嘰咕咕小聲說了什么。
敏哥兒沒什么反應,晟哥兒卻是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鑫哥兒朝太夫人道:“祖母,我們出去玩了。”三個人蹬蹬的出了房間。
太夫人呵呵笑著,指著三個人各自的奶娘和丫頭:“快去跟著,小心伺候著,可仔細了千萬不能摔著。”
三個人的奶娘和丫鬟紛紛應是,呼喇喇一群人跟著跑了出去。
待三個人出了門,房間里才算安靜下來,太夫人也正了聲色,看向析秋的手問道:“可燙著了,要不然請了太醫(yī)來瞧瞧?”
“沒事。”析秋滿臉歉意的擺著手:“就是茶盅在我手邊翻了,沒有燙著。”她說著一頓又道:“寶珠還好吧,她面皮薄,四爺又是”
太夫人深看了她一眼,笑著搖頭道:“小丫頭不就這樣,毛毛躁躁的整日里也不知道想什么”停了停又道:“你那邊若是人手不缺,就讓她留在我這里吧,也讓吳媽媽管教管教,也得虧你脾氣好,這么寵著她也不知好賴,若不管管改日里定會再惹出什么亂子來。”
“這怎么使得。”析秋紅了臉,看著太夫人面露真誠:“她也是不小心,若是留在您這邊,旁的人知道了,還以為還以為媳婦房里容不下人呢。”
太夫人心里的那一點點不舒服,也在這句話中徹底消散了,析秋能這樣直不諱的和她說話,她很高興,對于析秋她原也沒有多討厭,在意顧忌的還是蕭延亦的感受,如今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個多月,她和蕭四郎的感情也頗好,作為長輩,她自是樂見其成的。
“剛剛還說擔心寶珠胡思亂想,我瞧著你倒是胡思亂想了,丫頭犯了錯自是要罰,便是旁的人瞧見也說不出什么來。”太夫人淡淡說著,指著吳媽媽道:“去把今兒早上熱的銀耳羊奶羹給四夫人端了來。”
寶珠的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吳媽媽滿臉的笑容,笑著應是去端了羊羹來,太夫人就絮絮叨叨的解釋道:“這銀耳滋補,羊奶溫和,雖是味兒有些臊可卻是最養(yǎng)女人的。”
析秋端了羊羹,果然一股淡淡羊膻味就沖了鼻子里,她擰了擰眉頭,看著太夫人笑呵呵的面容,鼻息一凝便喝了下去,笑著將碗送還給吳媽媽,回道:“還是娘這里好東西多!”
太夫人就滿臉的笑。
這時二夫人笑著進來了,見到太夫人和析秋正有說有笑,她目光一閃問道:“什么事這樣高興。”走進里面又見到吳媽媽手里正端著碗,她就笑著道:“娘定是賞了好東西給四弟妹,可不巧被我瞧見了,這見著有份。”又看著析秋:“娘這里的好東西,四弟妹可不能獨吞了!”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析秋也捂著帕子微微笑著。
“就你嘴刁!”太夫人顯得很高興:“去,給二夫人裝一大海碗來。”
吳媽媽就應是而去,轉眼功夫果真端了一個青花大溫碗進來,等見到里面的銀耳養(yǎng)乃羹,二夫人就眉頭一擰滿臉的驚恐的道:“怎么是這東西,不吃,不吃!”連忙擺著手:“這羊奶我可受不了這味兒。”
太夫人也不介意,指著吳媽媽道:“這大碗盛了出來,可不得吃了拿了調羹喂著吃。”二夫人就偎在太夫人懷里拼命搖著頭,像個孩子似得。
析秋臉上掛著笑容,視線卻是慢慢轉了開來。
大夫人和蕭延箏來了,一見二夫人的樣子,又看到吳媽媽手里端著的羊奶羹,蕭延箏就捂著肚子哈哈笑了起來,道:“二嫂最怕聞羊膻味了。”
“是!”二夫人就擰著眉頭一臉無奈的:“我自小最怕聞這個了。”
太夫人就擺著手讓吳媽媽端下去,假意生氣道:“還說讓析秋不能獨吞了,這會兒你又不要了。”二夫人就巴著太夫人的胳膊,苦著臉道:“我知道娘疼我們,可兒媳福薄啊。”
屋子里的氣氛顯得輕松而歡快。
大夫人淡淡的在析秋對面坐下,看著端著茶淺笑著的析秋,道:“我焙了些臘梅,四弟妹可要嘗嘗?”
大夫人所說的,是她烘焙了臘梅的花瓣,可以放置一些在茶葉罐子里,泡茶時茶葉里就會沾上梅花的清香。
“多謝大嫂。”析秋笑著道:“常聽人說花茶,也嘗過旁的種類,倒是沒有嘗過梅花,今兒是托了大嫂才有這樣的口福。”
大夫人就淡淡的點點頭:“等回去讓人給你送些去。”話落,便低頭去喝茶,沒有了旁的話。
析秋報以微笑,也沒再說什么。
二夫人偎著太夫人,目光就在析秋和大夫人身上轉過一圈,笑著和析秋道:“聽說銀樹昨兒晚上試過了?”
不待析秋回話,蕭延箏就點頭道:“真好看,放在院子里紅黃藍綠,比煙火可美多了。”二夫人聽著就掩袖笑著道:“可不是,去年在郡王府見了,我都念了一年了,這會兒總算在府里也能見著了。”
蕭延箏點頭不迭:“我院子里也要擺幾棵。”
析秋從太夫人房里出來,春柳上前扶著她往院子里走,小聲道:“寶珠留在后院里了,聽說是打理花圃。”這可不是輕松的活兒,通常園子里的花草都是些專門伺候的婆子打理,太夫人讓寶珠去伺候花草,也是變相的懲罰!
析秋點頭道:“這件事既是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紫陽留在廚房里,你讓岑媽媽多留意一些。”春柳聽著一愣,問道:“難道紫陽她?”
析秋就搖著頭道:“也不是,多留個心總不是壞事。”那天紫陽為什么要躲出去,難道是因為寶珠在四爺房里的關系?
春柳擰了眉頭,點頭道:“奴婢曉得了。”
析秋就問道:“后院里的架子都拆了?四爺回來了嗎?”
“架子都拆了,一早上岑媽媽帶著兩個婆子將土松了一遍,您要不要去瞧瞧?”說著一頓又道:“四爺讓人來傳過話了,說他出去一趟,中午回來。”
析秋暗暗挑眉,一早上蕭延亦便喊了他出去,這會兒又出了府,不知為了什么事。
她沉吟了片刻,道:“走,我們去瞧瞧!”
寶珠扔了手里的花鋤,昂著頭對身邊的婆子道:“花肥沒有了,你們去領些回來。”
兩個婆子垂著眼睛,各自翻了個白眼,還以為自己是誰,太夫人送她和紫陽兩個人去四爺房里,紫陽如今成了管事,而她卻被送了回來,這府里可沒有傻子,里面是個什么事兒大家心里都清楚,丫頭想當主子這也不是不敢想,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命!
婆子心里咕叨著,但臉上卻依舊掛著笑,點頭哈腰道:“那寶珠姑娘歇一會兒,婆子這就去領花肥。”
寶珠冷哼一聲,轉身在花圃邊的太湖石上坐了下來,挫了挫凍的發(fā)紅的手,想起幾日前還養(yǎng)尊處優(yōu)生活心里越發(fā)的恨,她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出去走走。”說著,頭也不回的從后門出了院子。
秀云正在院子前曬太陽,手里拿著繡花繃子繡花,見寶珠進來就擱了繡花繃子笑著道:“寶珠妹妹來了,快過來坐。”
寶珠就沉著臉,滿臉不高興的在秀云旁邊坐了下來,秀云讓小丫頭給她沏茶,她自己則是擰了眉頭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一早上心里都念著,可你現(xiàn)在在太夫人房里,也不如以前自由,我也不敢過去,趕巧你來了,我問你,到底怎么回事?”
寶珠氣呼呼的抓了一把瓜子磕著,又吐在地上,道:“能有什么事,主子不想留你,你便是什么錯也沒有,她也總能找到錯處攆你走!”
秀云聽著一愣,問道:“是四夫人留不得你?”
“難道不是!”寶珠冷哼一聲道:“那杯茶離她那么遠,可她還一副被燙著了的模樣她和四爺新婚夫妻,四爺眼下自是疼著她的”滿臉不服氣的樣子。
秀云擰了眉頭露出原來如此的樣子,沉了聲音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她嘆氣道:“我還以為四夫人性格綿和,原來也是這樣的。”又攜了寶珠的手道:“真是苦了你了,主子有事可不是我們受罪么,也怪不得誰,怪只怪我們命苦,不能投生到好人家去,落得給人端茶倒水命在人手的日子。”說著,紅了眼睛。
寶珠轉了頭來勸她:“瞧你,我沒哭反倒你哭了起來!”又拿了帕子給秀紅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