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析秋笑著迎了出去:“您可算是稀客。”
沈夫人穿著一件茜紅洋裝金邊褙子,鸚鵡綠的瀾邊綜裙,梳著牡丹髻別著一只玉蝴蝶紋步搖,一只貼著殷紅珊瑚的篦子又兩朵粉紅姑戎絹花,兩年時間不見半點變化,卻比以前還要風韻妍麗。
“一直想來,可家里實在走不開。”沈夫人笑著走過來,很親熱的攜了析秋的手:“和您一樣,兩個孩子一會兒這事一會兒那事,也脫不開身!”
析秋應是,迎著她進了次間:“正是您說的這個理。”
碧槐和碧梧兩個人已經房里收拾妥當,碧槐端了茶托上來奉了茶,沈夫人在玫瑰床上坐下,四處打量了一眼,點頭道:“果然是別致的很!”像是早有耳聞一樣。
“隨意擺的,亂糟糟的!”說著笑著道:“您喝茶。”
沈夫人笑端了茶左右又說了些別的,才話鋒一轉說起伴讀的事:“我家禮哥兒年紀太小了。”說著看著嘆氣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能讓他當伴讀是莫大的恩寵,可我就是怕他年紀小,進了宮里什么都不懂,到時候還不知會闖出什么禍來。”
“您太謙虛了,禮哥兒我也見過,可是懂禮又謙遜的好孩子,您將他教的可真好。”所以一頓又道:“所以啊,您就放心吧。”
沈夫人嘆了口氣:“借您吉,只希望那小子不要犯渾就行”沈夫人掩面笑著,羨慕的看著析秋就道:“說起來,您到是真的可以放心,現如今可是人人都在夸,只說您這個嫡母將庶子教養的半分不比正出的差,那孩子也爭氣談舉止落落大方,又是聰明好學的,真是難得!”
析秋微紅了臉:“我哪里會教他,敏哥兒自小養著祖母膝下,若真要論教也是太夫人教的,我可不敢居功!”
沈夫人目光一頓,深看了眼析秋,笑著點頭遂問道:“說起太夫人,許久未曾拜見過她老人家,身體可還好?”析秋點頭應道:“身子說不上好,一直湯藥不斷!”
“唉,我婆母也是,這兩年我也是瞧著一年身體不如一年,心里頭著急可又無從下手。”沈夫人說著搖了搖頭,又道:“聽說龐夫人又有了身子?她可真是有福氣的,連我都知道龐大人對她是疼寵的進了心了,府里頭連個妾室都沒有,引得人人羨慕不已!”一頓又道:“說起來,侯爺還好吧?”
析秋一一回道:“姑奶奶也是有福的,姑爺確實對她很好。”停了停喝了口茶:“侯爺我也好些日子不見了。”
沈夫人聞就嘆了口氣,道:“侯爺也是勞碌的命,房里頭也沒個知冷知熱的。”滿臉感嘆的道:“姨娘總歸是姨娘,哪里有正妻照顧的周到!”
析秋目光一頓,看向沈夫人就見她低頭喝著茶,仿佛方才那句話只是話趕話說出來的一樣,她眼睛微微瞇了瞇,便沒有開口回話。
沈夫人見析秋沒有說話,便又說起敏哥兒的事:“哥兒這會兒可在?我還想著趁著還沒開館,讓他們哥兒倆見一見,也熟悉熟悉,往后在一起讀書,也能互相提點照拂一些。”
“夫人說的在理。”析秋抿唇點頭:“不過他這會兒還在外院的學館里,要不您稍等等,我讓人將他找回來。”沈夫人聽著就擺擺手:“不用,不用,孩子在讀書哪能為了這點事打擾他。”
析秋就沒有再強求。
沈夫人又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告辭:“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想來和您說說話。”一頓又道:“我也回去了,一會兒孩子又該鬧騰了。”
“那您常來坐!”析秋送她出門,看著沈夫人離開她便露出疑惑的樣子,她來難道只是說兩家孩子伴讀的事兒?
還是有什么暗示?
她擰了眉頭回到次間里讓碧槐和將布料拿出來,和碧梧三個人在房里給敏哥兒裁衣衫,炙哥兒就滿頭大汗的從外頭跑了進來,手里提著那只黃鸝,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他興奮的道:“娘,黃鸝唱歌了,唱歌了!”
析秋放了手里的針線在他面前蹲下,拿了帕子給他擦額頭上的汗水:“嗯,娘聽到了,真好聽!”說著一頓問道:“剛剛去哪里了?”
炙哥兒笑嘻嘻的答道:“保密!”析秋聞一愣,問道:“保密?和娘也要保密?”
炙哥兒點著頭,煞有其事的道:“大哥和二哥說就是要對娘保密!”析秋眉梢一挑,手指就伸到炙哥兒咯吱窩下面撓了幾下:“真的保密?”
炙哥兒咬著嘴唇小臉憋的紅彤彤的:“我不怕癢,爹說男人不能怕癢!”可小身子還是止不住的扭起來。
蕭四郎哪里會和他說這樣的話,還不定在哪里學來的,析秋看著他的樣子覺得實在是可樂,就抓了他按在懷里,母子兩人倒在玫瑰床上打鬧了一陣。
碧槐和碧梧兩人站在一邊也是哈哈笑著。
紫陽用棉的紗布將綠豆一點一點過濾掉,又將冰鎮過的綠豆湯倒在盅里,綠枝探頭問道:“紫陽姐,你這是做什么?”
“敏爺不愛吃綠豆。”紫陽小心的將盅又重新放進冰塊中鎮著,直起腰來看著綠枝道:“你怎么得了空,二少爺呢?”
“在夫人房里呢,我過來找點吃點。”說著拿了桌上給她們幾個大丫頭留著的點心吃了一塊,目光又掠過湯盅:“紫陽姐,馬上春柳姐就要嫁出去了,再回來就是在夫人身邊也定升了管事媽媽,夫人房里的人也不夠用,您說,夫人會不會從下頭再挑幾個丫頭上去呢?”
紫陽已經拿了刀挑了個西瓜切開,漫不經心的回綠枝的話:“有可能,你進府也有好幾年了,年紀也不大,我瞧著這次夫人指定會將你要過去的。”
綠枝一喜,隨即看著紫陽淡然的樣子,問道:“你呢,你不想進房里去夫人身邊服侍嗎?”
“給!”紫陽給了塊西瓜給她,自己在旁邊的小杌子上坐下來,搖頭道:“我今年都十六了,以前進不了夫人房里,以后肯定也不可能了,我早不做這個夢了。”說完,啃著西瓜的動作便頓了頓,又張嘴咬了一口岔開話題道:“真甜,你快吃!”
“哦!”綠枝點了點頭,也咬了一口,正巧見問玉進來也招呼她:“快來,紫陽姐剛剛切的西瓜可甜了。”
問玉笑瞇瞇的進來,紫陽擦了手道:“我去外院,你們慢慢吃!”說著端了剛剛冰的那盅綠豆湯出了門。
問玉和綠枝目送她出去,兩人就在廚房里嘻嘻哈哈的吃了起來。
下午,佟慎之來府里,析秋讓周氏看顧著炙哥兒,則和敏哥兒一起去了蕭四郎的書房,佟慎之正端著茶和蕭四郎聊著天,見析秋和敏哥兒進來便微微點了點頭,析秋喊道:“大哥。”
“坐吧。”蕭四郎指著椅子,析秋在蕭四郎身邊坐下,敏哥兒則順延坐在了下首。
蕭四郎便開了口道:“七月初二便要進宮開館,首日是戴學士首講?”佟慎之聞點了點頭,又看了眼敏哥兒道:“屆時圣上和幾位閣老都會去。”
敏哥兒就是一怔,顯得有些緊張,沒有想到內閣幾位學士都要去,他忐忑的看向佟慎之,佟慎之仿佛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你只要安靜坐著,若有人問你話,你便起身回話,若沒有便只管聽著就是。”
敏哥兒點了點頭,佟慎之又補充道:“下館后也不要亂跑,我送你出去!”
“是。”敏哥兒應是,依舊有些不安和忐忑。
析秋看著敏哥兒,安慰道:“你安心讀書,旁的事也不要多想,至于皇長子”她頓了一頓:“敬著便是。”
蕭四郎微微點頭,算是同意析秋的說話,又補充道:“身邊可帶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常隨跟著,二銓老實讓他跟著,另一個我在京武武官挑了一位,有些拳腳功夫,明日會進府往后就跟在你身邊。”
析秋一愣,沒想到蕭四郎已經將敏哥兒身邊的常隨都定了,京武武官便是當初佟全之拜的師傅開的武官,收的也大多是一些寒門子弟挑選個有些拳腳的孩子跟著也是好事。
敏哥兒感激的看了眼蕭四郎,低頭應是。
第二日,從武官來的孩子進了府,析秋讓人將他領進來仔細看了看了,皮膚黑黑的憨厚的很,但一雙眼睛卻很機靈,析秋暗暗點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道:“小的沒有名字,師兄弟便只管喚我四兒。”
“這樣啊。”析秋微一沉思,又問道:“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四兒答道:“我是要飯的時候被師傅撿回去的,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說著一頓目光一轉就給析秋磕頭:“小的沒有名字,求夫人給小的賜名!”
析秋一愣,忽然笑了起來,覺得這個孩子著實機靈又不怕生,點頭道:“那你姓氏是什么?”四兒低著頭回道:“小的姓吳,口天吳!”
“你還識字?”析秋好奇道,四兒就搖著頭:“回夫人的話,小的不識字,只認識一個吳字!”
沒有忘本,析秋很滿意,點頭道:“也不要我給你取名字了,既然你以后跟在敏爺后面,就去求了他給你取個名字吧!”
四兒應是退了出去,晚上敏哥兒來告訴析秋,他給四兒取名吳中。
去學館的前一天,析秋帶著敏哥兒和炙哥兒去了一趟侯府,太夫人抱著敏哥兒唉聲嘆氣了半天,蕭延箏也挺著肚子坐了車回來,雖不如太夫人那樣擔憂,可還是忍不住叮囑了許多,還偷偷塞了一大包金錁子給敏哥兒:“該打賞的就打賞,別心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