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細辛,因其根細而味極辛,故取此名。”
林苑見太子隨手就要拔,就提醒說:“莫要硬拔,當心壞它的根部,用小鏟挖出來。”
太子遂拿過一旁的小鏟,蹲在藥田里悶聲不吭的挖起來。
林苑并不在意太子隱隱抗拒的態(tài)度,拿過炮制用具過來,繼續(xù)教他如何來炮制這味藥草,又與他說起如何入藥及其藥性。
“入藥部分著重在其根部,所以炮制時候要格外注意莫要損壞。?有,你來看它根部形狀,與之前給你看的杜蘅根極為相似,不過后者呈微黃白色,細長四五寸,以此區(qū)分?者。兩者藥效不同,不可誤用。”
她將手里拿的那株細辛遞給太子,看他溫聲道:“細辛安五臟、益肝膽,入藥可治虛寒嘔噦、小兒口瘡、暗風卒倒之癥。小小一株草藥雖不起眼,卻可以救人無數(shù)。”
太子始終一不??,她如何教,他就如何做。
等做完了她教導的那些,他就徑直去凈了手,而后垂著視線立她面前,似在無聲的等她放他離開。
“給我殿里的花草澆澆水吧,澆完你就可以離開了。”
太子提了水壺依照做。
奢華的宮殿內擺放了各類奇花異草以及草藥,他穿梭其中,哪株花木需要多澆些水哪些需要少澆些,他都做的分毫不差。
待做完這一切,他來到她面前行禮告退,得到她準許后,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林苑立在大殿中,朝殿外的方向望了許久。深秋的落日余暉斜照進來,??她孤立的影子拉的很長。
建元十?年了,一晃進宮已經三年。
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她逐漸看出來一些事情。
譬如,太子的性情。
即便在她面前極力掩飾、他父皇也在幫忙掩飾,可一個人的性情再如何遮掩也很難做到完全不漏痕跡。
她就曾在高樓上,親眼見到走在宮道??的太子,是如何虐打宮人,又是如何踢踹貓狗的。
那般兇暴的氣息,縱是隔得遠,卻也依舊讓她心驚膽顫。
她不知那人這些年來是如何教導的太子,但看太子暴躁又陰郁的性情,便能大概推測出,太子接受的怕不是什么仁愛教育。
后來她與晉滁提,要太子每月多來她這里一日。
每月與太子單獨相處的這一日,她會與他說些藥理知識,教他辨別草藥,與他講講昔年她醫(yī)病治人的那些事。
醫(yī)者仁心。她是在想,饒是她無法完全改變他的性情,也希望能讓他多出些慈悲心腸,哪怕一絲一毫也好。
這般做有沒有?效她不知,可要她對此完全置之不理,她做不到。
她的目光從殿外收回,轉而在殿內那些如雕塑般寂靜無聲候著的宮人們身??一一看過。
一月兩月的不出聲倒?好說,可若一年兩年呢?足足三年呢?如何能不令她察覺異常來。
當時她簡直既驚且懼,不顧那管事嬤嬤的拼命阻攔,抓過一個宮人就要查看究竟是先天形?,?是后天導致。
結果可想而知。
當日她就讓人將他請來,那是回宮后的第一次,她忘了對他的謹小慎微,滿面怒容的指著他厲聲質問。
對此事實他并未做反駁,默認了自己的殘暴之舉。也不做任何解釋,只在她驚怒的質問過后緊緊將她抱住,伏低做小的說他錯了,再也不會了。
她并未被他的軟姿態(tài)打動,卻只覺內心??寒,明明是在艷陽天里,身體卻由內而外散發(fā)著寒氣。
他究竟想做什么???她安置在了他打造的宮闕里,又??整座宮闕里伺候的宮人毒聾毒啞,是欲要她再也不能與外界溝通,只能單單活在他構造的世界中嗎?
那一刻面對著他,她真覺如墮冰窖,遍體生寒。
這月的十五,在太子他們告退之后,林苑??韓芳單獨留了下來。
“芳姐兒,姨母想了想,?是覺得是時候給你盤算個好的出路了。”她拉過韓芳的手,看她道:“姨母是覺得,不該辜負了好韶華,遂想給你安排另一翻天地,讓你過些稱心如意的日子。至于你父族那邊,有姨母在,你不必擔心。”
這些年,她也看出了芳姐兒對逢春的情意。
若在從前,她肯定會想方設法制止,可在這暗無天日的皇宮里,逢春大概是芳姐兒見到的唯一光亮,她如何忍心去橫加阻攔?罷了,在這個時代,倒不妨放棄她那些糾結、顧慮,?全了他們罷。
“芳姐兒,你跟逢春……”
“姨母!”韓芳卻驀的打斷她的?。
閃避開她姨母投來的微詫目光,韓芳面露了苦笑。
她如何不知她姨母接下來要說什么,單單是一想,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漫天的喜悅充斥著身體各處。
可是,待迅速想到她年長了逢春那么多歲數(shù),又是這般的身份,若真嫁了他,豈不是害他被人指摘,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她如何舍得傷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