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倒八輩子霉了。
做個新聞還遇到這樣口不積德的姑娘家!
“什么事這是。”
“這姑娘什么人啊!”
“有你什么事啊,你不想說沒人逼你!”
幾個記者七嘴八舌又說開,急診室的燈“啪”一聲滅掉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
“我老婆怎么樣?”
“醫生,人怎么樣?!”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中年醫生摘了口罩,聲音低沉。
姜衿猛地扭頭看過去,葉芹的爸爸如遭重擊般,立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記者們又涌過去拍照了。
小胖看了眼姜衿,突然抬腳朝最外面一個記者背上踹過去。
憤恨道:“小衿姐,就是他們逼死阿姨的!”
他體力不錯,人也胖,一腳將那個記者踹得趴倒在地,整個人更像徹底回過神來一般,一把搶過手邊一個相機,朝著幾個記者就亂砸一通。
尖叫聲怒罵聲驟然響起。
中年醫生和剛出來幾個護士都厲聲斥責起來。
情況瀕臨失控。
一個記者突然抱著相機,沿著墻邊往出跑。
撞進了一個懷抱。
“誒?”喬遠一只手揪了他衣領,將他整個人往回拖,漫不經心道,“這是想去哪呢?”
“四哥你可算趕到了。”
小胖一個人胡亂泄著,幾個男記者回過神來和他打成一團,原本已經吃力了,見到他簡直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意氣風。
“嗯,”喬遠將手里的記者朝他扔過去,一條大長腿直接跨開,锃亮的黑皮鞋踩上墻邊的長椅,側身冷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你們都是哪個單位的?”
他代替喬晞去外地處理生意,罕見地穿了筆挺的純黑色西裝。
打著一條暗紅色的波點領帶,英俊銳利,那股子痞氣還是從眉眼中溢出來。
倨傲又散漫。
一出口又讓一眾記者變了臉色。
沒有人說話。
十多個記者面面相覷,有的人還在剛才的混戰中掛了彩,氣憤難平。
跟了這新聞,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角落里站了半天的醫生和護士也舒了一口氣。
中年醫生愣了半晌,目光又落到姜衿臉上,只覺得哪里有點熟悉。
似曾相識。
正蹙眉思索著,過道口響起一陣腳步聲。
“四少。”當先一個中年男人穿著深色條紋襯衣,到了喬遠跟前,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
“你們這度忒慢了。”喬遠站直了身子,嗤笑道,“再晚黃花菜都涼了。”
“早高峰,路上慢了點。”男人好好語地解釋。
“都帶走吧,”喬遠垂眸睨了一眾記者一眼,淡聲道,“一、我希望他們都閉緊嘴巴,二……”
他抬眸看了姜衿一眼,“關于這件事,一張照片都不許有。”
“明白、明白。”男人了然一笑,朝著身后帶來的七八個保鏢使了個眼色,看了他一眼,試探道,“夫人和小小姐都很想你,家主的意思是……你晚上過孟宅吃個飯?”
“得,知道了。”喬遠漫不經心點點頭。
——
一眾記者還弄不明白情況,手中的相機都被人搶了去。
幾分鐘的混亂以后——
過道里總算是徹底安靜了下來。
姜衿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一扭頭,葉芹父親雙手抱了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不過一夜時間,他懂事上進的女兒,還有爭強好勝的老婆,都沒了。
什么都沒了。
姜衿感同身受,紅著眼眶,別開視線。
“想哭就哭。”喬遠一只手扣著她后腦勺,俯身看一眼她的眼睛,將她臉蛋按到自己肩膀處,低聲道,“哭吧,這算個什么事。沒人笑話你。”
姜衿重重地哽咽了一聲,哭泣聲卻始終不曾響起。
過了一小會,她伸手推開他,低聲道:“我給我爸打個電話。”
喬家和孟家關系匪淺,牽牽絆絆,可到底混著黑道,這件事想完滿解決,還給葉芹一個清白,也沒那么容易。
他們有辦法讓媒體記者閉嘴,影響力卻也止于此。
還得讓案子盡快定性了結才行。
姜衿抿唇想著,出了急診樓,給姜煜撥電話。
“喂?”姜煜有點意外,接了電話問道,“衿衿?怎么這會打電話?沒軍訓?”
“爸。”姜衿緩了一口氣,遲疑道,“我有個事情,您幫幫我,好嗎?”
姜煜愣了一下。
自個這女兒回家已經有三個月了。
說起來,這是第一次因為什么事求到他跟前,聲音還有點僵。
“你說。”姜煜聲音溫和。
“我有個朋友,”姜衿定定神,慢慢道,“葉芹,上次您在晏家見過的。她……”
“怎么了?”
“她被校外幾個無業游民輪j了,死了,她媽媽也心臟病去世了,早上的微博熱點新聞,您知道嗎?”姜衿重重地呼吸一下,聲音冷硬道,“您找人盯盯這個案子吧,讓她清清白白地走,行嗎?那些不明真相的網友都在罵她。”
“是她?”姜煜雖然沒上班,對市內大事還是時刻關注著的。
此刻在書房,電腦頁面正巧停留在早上的新聞上。
“嗯。”姜衿低聲道。
“你在外面?沒在學校?”姜煜又問。
“我請了一天假。”
“我知道了。”姜煜寬慰道,“我等會就給小宋打電話,讓下面好好處理這個事。”
“嗯,謝謝您。”
“你別太傷心了。”姜煜想了一下,也只有蒼白的一句安慰。
“嗯。”
姜衿掛了電話。
仍舊是覺得難過、窒息,胸腔里壓了一團火。
卻哭不出來。
收了電話重新進去,幾個人處理了葉芹媽媽的事情。
回了東辛莊。
——
早上來了許多記者,葉芹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姜衿在他們家里待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敢看葉芹最后一眼。
也不知道怕什么。
總歸很怕。
好像不去看,她就沒有死,不會走。
夜幕降臨的時候,喬遠實在看不下去,郁悶不已,握著她手腕扯了出去,放上摩托車帶走了。
漫無目的地兜了一圈,停在人煙稀少的街道邊上。
姜衿灌了一肚子涼風,有點難受,一只手扶著梧桐樹高大的樹干,喘著氣平復。雅文8﹏>﹍w-w-w`.·y·a-w`e-n·8-.`c=om
“別撐著。”喬遠停好車,一只手握了她胳膊,將她強硬地扯了一把,圈到了自己身前,垂眸道,“你還有我呢。難受痛苦都有我,丫頭,我一直都在。”
“喬遠。”姜衿仰頭看他一眼,苦笑。
一整天滴水未進,她實在難受,想要一個懷抱,卻不是眼前這一個。
有很多話想要對晏少卿說。
他們十年前見到的那一面,她一直以來的堅持和努力,壓在心上的苦,還有卑微的渴望。
“我在。”
只看著她,喬遠一顆心都生疼生疼,一向肆無忌憚,唯獨眼下對上她,畏手畏腳,卻也壓抑不住心里深重的憐惜,一低頭,作勢要吻上她的唇。
姜衿一愣,下意識低下頭。
他的吻便落在她柔軟的頭上。
耳邊有刺耳的鳴笛聲傳來,兩個人都被驚醒,安靜了。
姜衿從他懷里退了出去。
——
晏少卿一只手握緊了方向盤。
外后視鏡里,那一對年輕的男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讓他覺得剛才好像是一場錯覺。
他不經意間一個側目,透過車窗看到了姜衿,還有,喬家那一個?
兩人在擁抱?
要接吻?
意外、震驚、慍怒,他在主干道上突然停了車,惹了身后車輛刺耳的鳴笛聲,也驚到了舉止親密的那兩人。
眼下是什么時間?
晚上九點多。
姜衿這丫頭沒在學校,跑出來和他約會?
兩人是什么關系?
晏少卿第一次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越回想,越是不悅。
第一次,兩個人在醫院樓下擁抱,第二次,兩人在姜衿的生日宴會上擁抱,眼下是第三次,兩個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邊擁抱?
情侶關系嗎?
可姜衿說不是,尤其晏家鬧了那么一遭,他也相信這丫頭的清白。
喬遠喜歡她,她卻并未上心。
剛才那一幕,到底又算怎么回事?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親密著,算怎么回事!
晏少卿胡亂想想,一向平靜無波的深黑眼眸里都蘊藉風雨,半晌,心里的煩躁和怒氣都無法壓下去,到了第二個十字路口,他轉調車頭,繞一圈開了回去。
如果說剛才只是疑惑慍怒,那眼下——
遠遠看到的這一幕,簡直足以令他咬牙震怒了。
兩個人依舊在剛才那個地方,喬遠靠著摩托車,嘴角叼著一根煙,邪氣又風流。
姜衿站在他半步開外,一只手拿著煙盒,纖細手指也捏了一根出來。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
喬遠自褲兜里掏出打火機,去點她指間那一根。
這畫面太讓人意外,晏少卿隔著車窗看著,兩只手緊握著方向盤,簡直想一走了之。
可——
利落地熄了火,“啪”的一聲震天響,他摔上車門,跨步下去,面色冷硬地立在原地,咬牙道:“姜衿!”
姜衿嚇了一大跳。
指間剛點燃的那根煙燙了她的手,垂直落地。
她心情實在壓抑。
讓喬遠給了她一根。
喬遠不同意,反對再三,允許她破例抽一根。
然后——
被晏少卿現了。
還是在將近十點的夜晚,這樣人來人往的街道邊,霓虹閃爍、車水馬龍。
“晏……晏哥哥……”
姜衿話都說不全了,看著他,一時間無法思考。
她一直想將自己最好最干凈的一面呈現給他,眼下,卻恰恰是最百口莫辯最自甘墮落的一面。
晏少卿深黑的眸子盯著她,眼見她心虛難堪,心里升騰的怒火才能勉強克制住,跨著大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握緊她手腕,轉身就走。
“你干嘛呢,放開她!”
喬遠都沒見過這男人如此冷厲的一面,掐了煙上前。
晏少卿轉身就是一拳,正中他鼻梁。
“我操!”
喬遠一只手捂了流血的鼻子,也忘了他身手了得,撲上去就要決斗。
晏少卿握著姜衿的手腕,一把扯到身后,迎面對上他,直接出手,握緊他攜風而來的拳頭。
兩人倏然僵持。
惹得路邊過往幾個年輕人駐足圍觀。
大晚上的,俊男美女上演這樣的戲碼真的好嗎?
已經有人掏出手機要拍照了。
晏少卿抬眸掃了過去,冷厲的目光將掏出手機的男孩嚇得一哆嗦。
條件反射收了手機。
晏少卿收回視線,目光緊盯著喬遠,一字一頓道:“她,我帶走了。”
“你做夢!”
喬遠一咬牙,捂著鼻子的另一只手就要劈過去。
“喬遠!”姜衿猛地出聲道,“行了,別鬧了你!”
喬遠帶著血的一只手停在半空,握拳回去抵著流血的鼻子,目光復雜地看著她。
“你回去吧。”姜衿低聲道。
喬遠咬咬牙,怒其不爭。
晏少卿直接轉身攬了姜衿肩膀,走兩步,拉開副駕駛,將她塞了進去。
頭都沒回一下,轉身去了另一邊,上車,動,揚長而去。
很快沒影了。
——
姜衿坐過他的車。
晏少卿開車非常穩,度適中,讓人覺得無比安全。
不是眼下這般風馳電掣的感覺。
讓人覺得怕。
五臟六腑都受到震顫,要嘔出酸水來。
“慢點。”姜衿下意識握緊安全帶,看著他結了冷霜的一張臉,請求道,“晏哥哥,開慢點行嗎?”
晏少卿沒看她。
也沒說話。
卻到底慢慢地放緩了車。
窒息一般的沉默蔓延在兩個人中間,只看著他的臉色,姜衿都完全不敢開口。
有點不認識他。
她印象里的那個晏少卿,無論是十年前的,還是現在的,都是清雅如玉、內斂貴氣,好像沒有喜怒的一個人。
他風度優雅、氣質高華,為人處世極有分寸。
能輕而易舉地化解許多尷尬,愿意的時候,就能讓與之相處的每個人如沐春風。
是那樣的一個人才對。
而不是眼下這樣的。
眉目冷峻如刀,二話不說動手,嚴厲霸道,冷漠生硬。
他如此這般生氣的時候,讓她無措畏懼,這畏懼,遠遠出了喬遠偶爾帶來的壓迫感,也遠遠出了新來的霸道教官所帶來的那種壓迫感。
她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說什么,姜衿便一直都沒有說話。